肿瘤医院外墙的爬山虎在暮色中抽搐，晏潮声的登山靴碾碎枯叶时，听见叶片断裂声里混着骨裂般的脆响。三天前那场塌陷让整片湿地公园弥漫着土腥气，此刻这栋十二层建筑却散发着陈年冰柜的腐酸味。

    "门锁被尸蜡浇死了。“桑陌的黑绸伞尖戳进铁门缝隙，伞面映出门诊大厅的全貌——挂号窗口垂着霉变的隔离帘，电子屏定格在"2023年7月15日”，正是湖心祭坛启动那日。

    晏潮声的断龙钉划过门缝，带起一簇幽蓝火星。铁门吱呀着洞开时，窜出十几只灰鼠，每只尾巴都缠着褪色的医用胶布。他弯腰捡起半张挂号单，患者姓名栏写着"林素云"，就诊日期却是1963年。

    桑陌的银针突然扎进他虎口："闭气！"针尖挑出缕黑烟，在空中扭成蛇形消散。她扯开挂号单背面，露出用血描画的符咒，“这是招魂帖，有人要把六十年前的亡魂拘在此处。”

    穿过候诊区时，晏潮声的登山靴突然打滑。低头看见瓷砖缝里渗着暗红液体，量天尺贴地一划，尺身映出无数重叠的脚印——那些脚印脚尖朝后，脚跟在前，如同倒走的活人。

    “叮——”

    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摩擦声。晏潮声拽住桑陌手腕急退三步，轿厢轰然砸落在一楼，门缝里溢出腥臭的泥浆。桑陌的黑绸伞撑开挡在身前，伞面接住的泥点竟在布料上蚀出人脸形状的孔洞。

    "走消防通道。"晏潮声的断龙钉挑开安全门锁链。生锈的铰链声在楼梯间激起回响，像是有无数人跟在身后学步。他摸到墙上的应急灯按钮，按下瞬间，整面墙皮簌簌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用手术刀刻在水泥上的镇魂文。

    桑陌的指尖抚过符咒凹痕："刻痕里嵌着骨灰。"她突然缩手，指腹被什么东西划破，血珠滴在台阶上竟发出金属碰撞声，“是牙科用的金刚砂。”

    爬到七楼时，晏潮声的断龙钉突然横在胸前。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把手上缠着浸血的绷带，门缝下缓缓漫出黑色液体，在月光中泛着诡异的彩虹色。

    "手术台在震。"桑陌的耳坠无风自动，血符纸簌簌作响。她将黑绸伞倒转，伞骨指向西北角的承重柱，“那里埋着引魂桩。”

    晏潮声的量天尺贴着承重柱滑动，尺尖刮下层水泥灰，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铜器——正是湖心祭坛同款的北斗柱残件。柱身缠着褪色的红绸，绸布上写着"沪西钢铁厂1963年先进工作者"。

    "林素云是当年钢厂的保健医生。"晏潮声用银针挑开红绸夹层，抖落出半本工作日志。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七月十四日夜班记录，字迹在"锅炉房例行巡检"处戛然而止，墨迹晕染成蛇头形状。

    桑陌突然将黑绸伞掷向天花板。伞骨刺穿吊顶石膏板，带下来个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盖。管壁残留着暗红色抓痕，最深的一道刻着"SOS"摩斯电码，晏潮声的指尖量过刻痕间距：“是成年男性的食指指节留下的。”

    通风管道传来窸窣响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缓慢爬行。晏潮声刚举起强光手电，就照见管口垂下半截白大褂袖子——袖扣是1960年代特有的黄铜纽扣，袖管里却空荡荡的没有手臂。

    "跟着衣服走。"桑陌咬破指尖在伞面画符。黑绸伞飘向通风管道，伞骨如同活蛇般探入黑暗。两人跟着伞柄红光在管道爬行十分钟后，坠入间布满蛛网的地下室。

    晏潮声的断龙钉扫开面前的蛛网，钉尖挑起块破碎的搪瓷牌——“沪西钢铁厂第三实验室”。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摆着七张手术床，每张床脚都焊着青铜镣铐。最里面的铁柜门虚掩着，柜角卡着半片暗金色蛇蜕。

    "这是做人牲试验的地方。“桑陌用银针拨开铁柜里的文件夹，泛黄的实验记录飘落在地。1963年7月15日的记录页被血污浸透，只能辨认出"体温41.3℃”"鳞片增生"等字眼。

    晏潮声突然按住实验台边缘。台面刻着反七星图，凹槽里凝结着黑色污垢。量天尺刮下些粉末凑近鼻尖，铁锈味里混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他们用炼钢炉灰混合朱砂，在活人体表画镇魂符。”

    地下室的温度骤降。桑陌耳坠上的血符纸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组成个箭头，指向东墙的货架。晏潮声推开锈蚀的货架，露出后面暗门——门把手是青铜铸造的蛇头，蛇眼镶着两枚血玉。

    "钥匙孔在蛇信位置。"桑陌的银针刚触到蛇牙，整面墙突然震颤起来。暗门向两侧滑开，涌出股带着冰碴的寒气。晏潮声的强光手电照进去，光束竟被黑暗吞噬得只剩碗口大的光斑。

    地下二层停尸间里，七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呈北斗状排列。每具尸体露出的脚踝都印着蛇瞳纹身，纹身中心插着输液针头。晏潮声掀开最近的白布，下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胸口别着"肿瘤科钱俊"的工牌——正是钱三福的独子。

    "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桑陌的银针刺入尸体眉心，"魂被钉在躯壳里了。"她突然扯开尸体的领口，锁骨位置纹着串数字——19630715。

    其余六具尸体陆续被掀开，都是近期失踪的医护人员。第七具尸体被铁链捆在停尸柜上，白布下的轮廓明显小于成年人。晏潮声的手触到白布边缘时，听见布料下传来孩童的啜泣声。

    “妈妈…”

    白布滑落的瞬间，晏潮声的断龙钉脱手坠地。冰柜上捆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脖颈处皮肤正在龟裂，露出下面暗金色的蛇鳞。她抬头露出林素云的脸，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

    "时辰到了。"女孩发出老妇人的沙哑嗓音。捆着她的铁链应声断裂，停尸柜门砰砰弹开，涌出数十条裹着冰霜的毒蛇。桑陌的黑绸伞急速旋转，伞面浮起的血色符文将蛇群逼退至墙角。

    晏潮声的量天尺抵住女孩咽喉："你不是林素云。"尺身映出她后颈的缝合线——皮肤下埋着半截青铜钥匙，“借童女身还魂，要吞七颗活人心吧？”

    女孩突然咧嘴大笑，嘴角撕裂到耳根。地下二层响起钢索绞动声，七具医护尸体如提线木偶般站起，指尖弹出手术刀片。桑陌甩出五铢钱击中最前面尸体的膻中穴，铜钱却被肋骨卡住，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

    "他们的骨头被换成钢厂废料了！"晏潮声拽着桑陌滚向停尸柜间隙。尸体们的手刀劈在金属柜上，擦出的火花点燃了墙角的酒精棉。

    火光照亮天花板上的符咒，正是门诊大厅墙面的放大版。桑陌的黑绸伞突然脱手飞向符咒中心，伞骨刺穿水泥层，露出后面藏着的青铜镜。镜面映出整栋医院的结构图——十二层大楼竟被改造成倒置的炼钢炉。

    "这才是真正的养龙地！"晏潮声的量天尺在地上划出卦象。尺尖点中地下室位置，“以人躯为炉，蛇母为火，你们想炼出…”

    女孩的尖叫打断他的话。她脖颈处的蛇鳞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血管。七具钢铁尸傀突然调转方向，手术刀全部刺向自己的心脏位置，刀尖挑出仍在跳动的心脏。

    桑陌的银针封住晏潮声的迎香穴："闭息！"她扯开帆布包扬出把纸钱，燃烧的灰烬在空中组成八卦阵。七颗心脏在阵中爆裂，血雾凝成条巨蛇虚影，撞向天花板上的青铜镜。

    整栋医院开始倾斜。晏潮声在震荡中抓住女孩手腕，触到她脉搏处有东西在游走。撕开病号服袖口，小臂上埋着根透明的输液管，管内流淌着水银与朱砂的混合物。

    "快斩断！"桑陌的黑绸伞劈开输液管。水银珠溅到停尸柜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女孩发出非人的嘶吼，皮肤下的蛇鳞急速增生，转眼间覆盖全身。

    晏潮声的断龙钉刺入她后颈的缝合线，挑出半截青铜钥匙。钥匙离体的瞬间，医院倾斜角度突然加剧，承重柱接二连三倒塌。桑陌拽着他撞碎玻璃窗跃出，在下坠途中撑开黑绸伞。

    落地时正摔在门诊楼前的喷泉池里。浑浊的池水突然沸腾，浮起无数医用橡胶手套，每只手套都鼓胀如人形。晏潮声的登山靴刚触到地面，就听见十二层楼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穿白大褂的身影躺在血泊中，手中紧握的青铜钥匙正在融化。晏潮声的量天尺映出那人面容——竟是本该死在湖心祭坛的严明。他的左眉断疤处钻出条小蛇，蛇身缠着半片染血的警号牌。

    桑陌的银针挑开严明警服，锁骨处的蛇瞳纹路已经蔓延成完整的北斗七星。她翻开尸体手掌，掌纹被某种利器重新刻划过，组成六十年前的钢厂平面图。

    "有人在用死尸摆阵。"晏潮声的断龙钉突然指向医院地库入口。卷帘门正在自动升起，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三十口青铜棺。每口棺材都缠着浸血的红绸，绸布末端系着沪西钢铁厂的工作证。

    暮色彻底吞没城市时，医院废墟中响起若有若无的汽笛声。像是六十年前那列载着七个童工进厂的火车，正沿着无形的铁轨驶向更深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