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潮声的断龙钉卡住了防空洞排水口的铁栅。桑陌的黑绸伞在湍流中撑开浮力，伞骨刮擦混凝土墙面迸出火星，映出墙根处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半融化的黄铜指甲套。

    "钱三福的爪子倒是锋利。"晏潮声拽着锈蚀的爬梯翻上岸，量天尺扫过墙面抓痕。尺面倒影里，六十年前穿工装的男人们正用铁锹在墙上刻符咒，每个人的指甲缝都渗着黑血。

    桑陌的银针突然扎进爬梯第三阶，针尾挑出团纠缠的头发："这是生桩。"她捻开发丝间凝结的沥青状物质，指尖沾到暗红碎屑，“当年打地基时，往混凝土里掺了活人骨灰。”

    防空洞顶部的渗水声忽然变调。晏潮声的登山靴碾碎满地鼠尸，断龙钉挑开蛛网缠绕的配电箱，箱体内壁用粉笔画着七窍流血的小人，旁边标注着"1963.7.15 第三车间"。霉变的电线突然迸出火花，在潮湿空气中勾出张扭曲的人脸。

    "是林素云。"桑陌的黑绸伞遮住配电箱，伞面符文映出女医生生前的白大褂。虚影的胸口位置插着把青铜钥匙，钥匙齿纹与轧钢机上的蛇蜕纹路完全契合，“她的魂被炼成阵眼了。”

    晏潮声突然捂住右臂。断龙图腾的蛇首泛起青芒，鳞片纹路顺着血管爬上脖颈。量天尺在掌心剧烈震颤，尺尖指向防空洞深处某块松动的地砖：“有东西在呼吸。”

    撬开地砖的瞬间，腥风卷着纸钱灰扑面而来。三米见方的地窖里摆着七口红漆棺材，棺身缠绕的铁链已经锈蚀成暗褐色。每口棺材头部都贴着褪色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咒文正在渗血。

    "七星锁魂棺。"桑陌的银针刺入棺盖缝隙，针尾挂着的铜铃突然炸裂，“七口棺材葬着同一个人的三魂七魄，这是要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最中央的棺材突然发出抓挠声。晏潮声的断龙钉刚抵住棺盖，就听见里面传来钱三福沙哑的嗓音：“晏先生…钥匙在…在…”

    "退后！"桑陌的黑绸伞横在晏潮声身前。伞骨迸发的红光中，棺材缝隙钻出缕黑雾，凝成钱三福半透明的上半身。他的右眼珠吊在眼眶外，左耳被撕扯得只剩碎肉，胸腔里插着把青铜钥匙。

    "严明骗我…蛇母娘娘要的是…"鬼影的喉咙突然被无形力量扼住，钥匙在心脏位置顺时针转动。钱三福的残魂发出凄厉哀嚎，化作青烟缩回棺材。

    七口棺材同时震颤。铁链崩断的刹那，晏潮声的量天尺插入地缝，尺面映出防空洞顶部交错的钢筋——那些支撑结构的走向，竟与老钢厂高炉的通风管道一模一样。

    "整个防空洞是倒置的炼钢炉。"桑陌的伞尖划过墙面，刮落的石灰里露出暗红色符文，“生魂为燃料，怨气作鼓风，这是要炼出…”

    话未说完，中央棺材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中，钱三福的尸身笔直坐起。他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金属光泽，指甲暴长成利刃，胸腔处的钥匙孔正汩汩涌出铁水。

    "时辰到了…"尸变的钱三福喉咙里滚出严明的声音。他抬手抓向晏潮声，指尖带起的腥风在地面犁出五道焦痕。断龙钉与利爪相撞的瞬间，防空洞所有照明灯同时爆裂。

    桑陌的黑绸伞急速旋转，伞面血符纸燃烧成火圈：“他体内灌了阴铁水，别碰伤口渗出的液体！”

    晏潮声侧身闪过尸变的扑击，量天尺扫过钱三福后背。尺面映出密密麻麻的缝合线——沿着脊椎骨的位置，皮肤下埋着七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纹与林素云心口那把完全契合，正在皮下缓慢游走。

    "钥匙在找宿主！"晏潮声扯开帆布包，翻出从老宅井底取来的青鳞片。鳞片边缘沾着井水淬炼过的香灰，拍在钱三福额头的瞬间，尸身发出烙铁入水的嗤响。

    钱三福僵直倒地时，防空洞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剩余六口棺材陆续开启，每具尸身都呈现不同的金属化特征——有的双臂焊着钢管，有的头骨嵌着齿轮，最骇人的那具胸腔被改造成微型高炉，炉膛里燃着幽蓝鬼火。

    "是当年失踪的七个技术员。"桑陌的银针挑开尸身领口，露出沪西钢铁厂的工作牌，“他们的怨气被炼成七把活体钥匙。”

    晏潮声的断龙钉突然脱手飞出，钉尖直刺防空洞顶部的通风管道。生锈的铁皮被掀开时，三十枚青铜钥匙如暴雨倾泻，在半空组成蛇形直扑钱三福的尸体。

    "拦住钥匙！"桑陌甩出五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组成禁制阵。钥匙群却径直穿透屏障，一枚接一枚钻入钱三福脊椎的缝合线。每插入一把钥匙，尸身的金属化就更严重一分，当最后一把钥匙归位时，钱三福的瞳孔变成了熔铁的金红色。

    "恭迎蛇母娘娘归位——"严明的声音从尸身腹腔传出。钱三福的嘴巴撕裂到耳根，蛇信般的舌头卷起桑陌的黑绸伞，伞骨在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晏潮声的右臂图腾突然暴起青筋。断龙钉感应到主人危机，自动飞回手中时已裹挟风雷之势。他踏着七星步掠过满地尸油，钉尖精准刺入钱三福后颈第七节脊椎——那里嵌着最后插入的青铜钥匙。

    金属碰撞的轰鸣震落洞顶碎屑。钱三福的尸身突然僵住，所有钥匙在皮下逆向旋转。桑陌趁机甩出血符纸，符纸遇阴气自燃成火网，将尸身牢牢束缚在地面。

    "用井水！"晏潮声扯开随身携带的牛皮水袋。老宅古井的阴寒之水浇在尸身头顶时，钱三福的喉咙里传出两种声音的惨叫——既像严明的嘶吼，又似蛇母的尖啸。

    尸身的金属皮肤开始龟裂，钥匙从脊椎处一枚枚崩出。防空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三十口青铜棺虚影在墙面浮现，棺盖全部朝向中央倾斜，形成诡异的朝拜阵型。

    "高炉底下…镇着真东西…"钱三福残存的意识突然开口。他的右眼恢复正常人类瞳孔，颤抖着指向防空洞西侧承重墙，“蛇母娘娘的…真身…”

    承重墙应声坍塌。烟尘散尽时，露出个十米见方的血池。池中浸泡着上百具纠缠的尸骨，最中央立着尊三米高的蛇首人身像。雕像的每片蛇鳞都是块人骨，眼眶处镶着林素云失踪时戴的玳瑁眼镜。

    "原来是用人骨养玉。"桑陌的银针挑起血池边缘的碎骨，断面处泛着暗青色玉质光泽，“这些人生前被喂了特殊药物，骨骼玉化后成为蛇母的鳞片。”

    晏潮声的量天尺突然剧烈震动。他低头看去，尺面倒映出的根本不是雕像，而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林素云正隔着时空与他对视，胸口插着的青铜钥匙缓缓转动。

    "当年是我自愿的。"幻影中的林素云摘下眼镜，露出爬满蛇鳞的眼眶，“只有把生魂炼进养龙地，才能镇住…”

    血池突然沸腾。骨雕蛇母像的眼眶射出红光，林素云的幻影被撕成碎片。晏潮声拽着桑陌急退，原先站立的位置已被血水腐蚀出焦坑。

    "小心血池里的东西！"桑陌的黑绸伞撑开最后一道屏障。伞面在血雨侵蚀下迅速破损，露出伞骨夹层里暗藏的桑家秘符——用历代传人的血写成的镇魂咒。

    晏潮声的断龙钉插入地面，钉身迸发的青光与伞面血咒相融。阴阳二气交汇处，血池表面浮现出六十年前的场景：七个技术员被铁链锁在蛇母像前，严明正将青铜钥匙插入他们的脊椎。

    "时辰到了。"幻影中的严明举起注射器，暗绿色液体注入技术员颈部，“能成为蛇母娘娘的鳞片，是你们的福报。”

    桑陌突然抓住晏潮声的手腕：“看池底！”

    血水退去的瞬间，池底露出个青铜祭坛。坛上摆着七盏油灯，灯油是从技术员天灵盖抽取的脑髓。每盏灯芯都是截指骨，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七星续命灯。"晏潮声的断龙钉开始发烫，“有人在借蛇母之力逆天改命。”

    骨雕蛇母像突然活过来。它俯身探入血池，叼起盏油灯吞入腹中。每吞一盏灯，雕像就多分活气，当最后一盏灯消失时，蛇首竟缓缓转向二人。

    "退到艮位！"桑陌甩出最后五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组成八卦阵，暂时困住蛇母行动。晏潮声趁机扯开帆布包，将老宅带来的青鳞片全部撒向血池。

    鳞片入水的刹那，血池翻涌起滔天巨浪。上百具尸骨在池中重组，拼成具十米高的骷髅蛇。两股阴气对撞产生的冲击波掀翻防空洞顶棚，暴雨裹着月光倾泻而下。

    "用雷！"桑陌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黑绸伞残骨上。伞面符文遇血重生，化作道红光直冲云霄。晏潮声的断龙钉引动天雷，青紫色电光劈开云层，精准击中蛇母雕像的天灵盖。

    青铜祭坛在雷火中炸成碎片。骨蛇哀嚎着解体，血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当最后滴血水蒸腾成雾时，池底露出具水晶棺——林素云穿着六十年前的白大褂安睡其中，胸口插着的青铜钥匙已褪去锈迹。

    "原来她才是阵眼。"晏潮声的量天尺轻触棺盖。水晶棺应声而开，林素云的尸体在月光下迅速风化，只剩那把钥匙躺在碎骨中，钥匙齿纹正与钱三福脊椎处的伤口吻合。

    桑陌的银针突然指向防空洞入口：“有人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月光照亮来人的白大褂下摆，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正是本该被蛇母吞噬的严明。他的左臂缠着绷带，右手握着的正是青铜钥匙缺失的最后一片齿纹。

    "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严明的金丝眼镜泛着冷光，“不过真正的养龙地…”

    话未说完，他的喉咙突然被无形力量扼住。青铜钥匙从掌心飞起，在空中与林素云那把拼接成完整的长钥。严明的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张人皮飘落在地。

    两把合体的青铜钥匙钻入防空洞地缝，整个空间开始坍塌。晏潮声拽着桑陌冲向出口时，听见地底传来火车鸣笛声——六十年前那列载着童工的幽灵火车，正沿着无形的轨道驶向更深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