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城的繁华灯火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在老工业区一处废弃的防空洞入口，气氛诡异而压抑。这里就是程坤的“鬼市”拍卖会所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入口处站着几个如铁塔般壮硕的汉子，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如鹰，冷漠地扫视着每一个前来的人。

    来参加拍卖会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他们大多穿着宽大的兜帽衫，或是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将自己的面容和身份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沉默地走过安检，进入那深不见底的防空洞，仿佛一群即将分食腐肉的鬣狗，充满了贪婪与戒备。

    就在这时，一辆略显张扬的改装越野车在入口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串粗大金链子的“老板”走了下来。

    他脚下踩着一双锃亮的鳄鱼皮鞋，手里夹着一根雪茄，脸上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正是林默。

    紧随其后，一个体型魁梧的“保镖”从驾驶座上下来，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歪歪扭扭，神情紧张地跟在老板身后，正是王胖子。

    “林……林老板……”王胖子压低了声音，紧张得连称呼都换了，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我的妈呀，这地方也太吓人了！你看那些人，一个个跟电影里的杀手似的，我感觉他们兜里揣的都不是手机，是手枪啊！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林默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个蹩脚的烟圈，用一种有点钱但没见过世面的语气，故作镇定地说道：“怕什么！咱们是来花钱的，是财神爷！有钱能使鬼推磨，还能怕这几个小鬼？你把腰杆给我挺直了！我花钱请你来是当保镖的，不是当鹌鹑的！拿出你的气势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将入口的安保布置和人员数量牢牢记在心里，与侯三提前提供的情报一一对应。

    “是……是！老板！”王胖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挺起胸膛，但那双四处乱瞟的小眼睛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两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入口走去。

    入口处的黑衣壮汉伸手拦住了他们。

    “邀请函。”为首的汉子声音冰冷，不带感情。

    林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卡片，这是他花高价从一个黑市掮客手里买来的。

    汉子接过卡片，用一个便携设备扫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又拿出两个金属探测器，示意要对他们进行搜身。

    王胖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林默却大大咧咧地张开双臂，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查吧查吧，搞得这么麻烦。我跟你们说，我可是你们程哥请来的贵客！我身上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待会儿我要是消费得不尽兴，小心我找你们程哥投诉你们！”

    他这番咋咋呼呼、外强中干的表演，反而让那几个安保人员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有点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暴发户，是他们老板最喜欢宰的肥羊。

    检查完毕，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和违禁品后，为首的汉子面无表情地侧过身。

    “两位，请进。”

    林默昂着头，带着王胖子走进了那条阴冷潮湿的通道。

    防空洞内部别有洞天，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拍卖场。前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拍卖台，下面摆放着上百张椅子，此刻已经坐了七七八八。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个戴着兜帽和面具的身影影影绰绰，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林默找了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王胖子则像一尊门神一样，紧张地站在他身后。

    “林……老板，我怎么感觉后背发凉啊？”王胖子凑到林默耳边，声音都在发颤，“这些人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两头待宰的猪。我感觉只要我们一出门，就得被人套上麻袋沉江啊！”

    “闭嘴。”林默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站在这里，装作你很能打的样子。记住，越是心虚，就越要装得理直气壮。”

    很快，拍卖会正式开始。

    一个穿着唐装、留着山羊胡的拍卖师走上台，他先是说了一通场面话，无非是欢迎各位“朋友”光临，保证所有拍品“来路干净”，交易“绝对安全”。

    随后，第一件拍品被推了上来。

    是一幅古代字画，拍卖师吹得天花乱坠，但林默只用神识一扫，就知道那不过是一件近代的高仿品。

    他没有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有古玉，有青铜器，也都是些真假参半、专门用来坑外行的东西。场下的买家们似乎也都是行家，出手十分谨慎，气氛一直不温不火。

    林默始终没有举牌，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真正猎物的出现。

    终于，在几件开胃菜之后，拍卖师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各位贵宾！接下来这件拍品，可以说是本次拍卖会的重头戏之一！来人，把宝贝呈上来！”

    两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端上台。

    拍卖师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红布！

    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出现在众人面前。

    “北齐鎏金佛像！高三十公分，通体鎏金，法相庄严！根据我们专家的鉴定，这尊佛像宝光内敛，包浆厚重，是北齐时期不可多得的佛教艺术珍品！无论是收藏还是供奉，都是上上之选！起拍价，三百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

    拍卖师话音刚落，场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北齐的佛像，存世稀少，如果是真品，三百万的起拍价绝对是捡漏。

    立刻就有人开始举牌。

    “三百一十万！”

    “三百二十万！”

    “我出三百五十万！”

    价格一路攀升，场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王胖子看着那尊金光灿灿的佛像，又看了看周围疯狂叫价的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对林默说：“老板，这……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之一吧？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别急，表演，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举牌，而是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叫价声。

    “等一下！”

    全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林默身上。

    拍卖师的脸色一沉，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问道：“这位先生，您是准备出价吗？如果是的话，请举起您的号牌。”

    “出价？我出什么价？”林默一脸“天真”地摇了摇头，他指着台上的佛像，用一种外行看热闹的语气，大声嚷嚷道，“我就是有点好奇，想问问清楚。我说拍卖师，你确定这玩意儿是北齐的？不是哪个庙里刚请出来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拍卖师的脸瞬间就黑了，他强压着怒火说道：“这位先生，我们鬼市的信誉，在圈子里是有口皆碑的！所有拍品都经过了顶级专家的鉴定，绝无虚假！请您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拍卖秩序！”

    “我怎么是胡言乱语了？我就是不懂才问嘛！”林默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声音却更大了，“你看那佛像身上的金色，亮得都快闪瞎我的眼了！我前两天给我侄子买的巧克力金币，剥开糖纸，里面的巧克力都比这金色看起来有历史感！你确定这不是现代的化学镀金？”

    “噗……”

    场下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拍卖师的脸已经由黑转紫，他握着拍卖槌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胡说八道！这叫鎏金！是古代的传统工艺！宝光内敛，懂不懂？不懂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哦……鎏金啊……”林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抛出了一个更刁钻的问题，“那你说这包浆……叫什么来着？对，包浆！你这包浆看起来怎么油光锃亮的，跟我家用了几十年的皮沙发似的。我听说真正的古董包浆，都是有层次感的，你这个怎么看起来像抹了一层鞋油？要不你拿个小刀，现场刮下来一点，让我们大家闻闻，看看是不是‘百年老鞋油’的味道？”

    “你……你你……”拍卖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默，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放肆！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这里砸程哥的场子！”一个坐在前排，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猛地站起来，厉声喝道。

    林默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盯着拍卖师，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有啊，你说这是出土的？那出土报告呢？有没有官方的鉴定证书？我跟你们说，我上个礼拜在潘家园，花二十万买了个‘清朝的恐龙蛋化石’，人家老板还送了我一张‘国际侏罗纪研究协会’颁发的荣誉证书呢！你这个北齐的佛像，总得有个说法吧？不然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从哪个小作坊里批发来的？”

    这番话，看似东拉西扯，胡言乱语，却句句都戳在了要害上。

    鬼市的东西，本就来路不明，全靠一个“信”字撑着。现在被林默这么一闹，把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全都掀到了台面上。

    原本那些疯狂竞价的买家，此刻也都冷静了下来，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号牌，用一种猜忌和审视的目光，在林默和台上的佛像之间来回打量。

    “这小子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是啊，这佛像的金色是有点太新了……”

    “程坤这次拿出来的东西，不会真的有猫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