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做！但这东西根本不讲道理！”许阳拼尽了全力，操控着“盘古号”在密不透风的能量弹幕中进行着亡命的闪避。

    潜航器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与能量波擦身而过，都会引发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警报。

    尽管许阳已经将自己的驾驶技术发挥到了极限，但还是慢了半拍。一道粗大的能量冲击波，狠狠地扫中了“盘古号”的尾部推进器阵列。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潜航器后方传来，整个船体都为之剧震。

    “右后方外壳破损！紧急隔离阀已关闭！主能源系统严重受损！我们失去了一半的推进器！”许阳看着控制台上一连串刺眼的红色警报，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和绝望。

    “盘古号”的处境，在这一瞬间，变得岌岌可危。它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在这座活过来的、充满恶意的城市中，再也无法做出灵活的规避动作。

    “不行！必须马上撤离！”慕凝溪果断地说道，“许阳，按照我们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明白！”

    许阳强忍着手臂的酸痛，操控着半残的“盘古号”，艰难地调转方向，向着他们记忆中来时的那条巨大通道冲去。

    然而，当他们抵达通道入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宽阔无比的通道，此时已经被无数新生的、犬牙交错的黑色晶体物质，彻底堵死、封锁，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他们的退路，被彻底断绝了。

    “该死！该死！”许阳愤怒地一拳砸在了控制台上，“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远在数万米之上的母船指挥中心里，宋景文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传回来的、因为信号干扰而变得断断续续的最后画面，心急如焚。

    “城市的结构模型正在发生剧烈变化！找不到安全的路径！它的‘生长’速度太快了，我的计算速度，根本……根本跟不上！”他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但屏幕上所有规划出的路径，都在生成的下一秒，就被代表着“堵塞”或“摧毁”的红色所覆盖。

    “盘古号”内，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城市收缩的压力越来越大，潜航器的外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们就像被困在铁盒子里的罐头，等待着被彻底挤扁的最后命运。

    就在这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最后的时刻。

    一直沉默着、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的凯伦，突然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的那双蓝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缓缓流转，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

    他默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潜航器的内壁旁，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贴了上去。

    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瞬间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无比奇妙的玄妙状态。

    “水流……在唱歌。”

    他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座城市里的每一股水流，都在疯狂地尖叫，充满了愤怒和毁灭的欲望。”

    “但是……有一首歌，和其他的都不同。”

    “它不疯狂，也不愤怒。它很微弱，但却很……温柔。”

    “它在……指引我们。”

    在所有代表着人类科技巅峰的设备都已经彻底失灵的绝对绝境之中，凯伦那看似“唯心”的、通过感知洋流来判断能量流动的特殊能力，仿佛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驾驶座上的许阳，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里有一股非常微弱、但是异常坚韧的洋流。它应该是受到了刚才顾渊先生引发的‘盖亚之心’回响的影响，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活着的方式，在这座疯狂的城市迷宫中，为我们开辟出一条唯一安全的路径。”

    “这条路径每一秒都在变化，任何仪器都探测不到它，只有我的直觉，能追寻到它的歌声。”

    许阳瞪大了眼睛，看着凯伦，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怀疑和荒谬。

    “靠感觉？开什么玩笑！在这鬼地方？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这句质问，代表了这个团队之中，最顶尖的科学理性与最古老的神秘主义之间，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碰撞。

    顾渊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凯伦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最终，他选择了再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相信。

    “许阳，”顾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命令，“把‘盘古号’的主控权限，交给他。”

    “老大？！”许阳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这太疯狂了！这是在赌命！”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顾渊的声音平静但有力，“执行命令。”

    许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虽然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但身为军人的天职，还是让他咬着牙，执行了顾渊的命令。他在控制台上按了几个按钮，将一部分驾驶辅助权限，转移到了凯伦面前的副控制屏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这座即将崩塌的深海魔城之中，出现了极其诡异、堪称疯狂的一幕：许阳这位顶尖的驾驶员，此刻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执行者”，他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根据凯伦的指令，精细地操控着这艘濒临解体、随时可能散架的潜航器。

    而凯伦，则像一个站在祭坛上、与神灵沟通的、神神叨叨的远古巫师。他闭着眼睛，手掌贴着冰冷的船舱内壁，不断地发出着一连串在外人听来，完全没有任何逻辑、甚至相互矛盾的指令。

    “向左，对，就是现在，上升三米，快！”

    “保持现在的速度不要变！稳住！前方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会把我们推过去！”

    “停下！立刻停下！等……等水流变道……好了，就是现在，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