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队，我这里……可能也有点东西。”他看起来不像江漓那么兴奋，但眼神里同样透着一股笃定。

    “说。”顾宸示意他继续。

    苏亦阳将手里的鉴定报告放在投影仪下，屏幕上立刻切换成了一系列复杂的化学成分分析图谱。

    “这是我委托地质矿物研究所，对公园案发现场，那个‘祭坛’石台缝隙里提取到的红色粘土，进行的深度成分分析报告。”

    苏亦阳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结论很明确。这种粘土，根本不是我们在市场上常见的普通陶土，也不是儿童手工课用的那种彩泥。”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报告指出，这种粘土里，除了基础陶土成分，还被人为添加了特定比例的、经过煅烧研磨的超细高岭土粉末和熟料。这种配比……非常专业。”

    “专业？什么意思？”顾宸追问。

    “意思是，这是一种专业的雕塑用土。”苏亦阳解释道，“添加高岭土和熟料的目的，是为了增加粘土的骨感和可塑性，同时大幅降低它在干燥和烧制过程中的收缩率，防止作品开裂变形。这种土，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结构复杂、细节精细的人形雕塑。”

    他补充了一句：“通常，只有专业的雕塑工作室、美术院校的雕塑系，或者专门从事这行的艺术家才会使用这种自己调配的、或者高价定制的雕塑土。”

    这个结论一出，会议室里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专注。

    “张扬画室里的那些粘土呢？”陈语嫣忽然开口问道。

    “成分完全对不上。”苏亦阳立刻回答，“画家张扬用的那些，就是最普通的、给业余爱好者玩票用的工艺陶泥，成分单一，杂质很多，和我们现场发现的，完全是两码事。”

    如果说，“彼岸烛火”是打破僵局的第一道惊雷，那么苏亦阳这份关于粘土的报告，就是紧随其后的第二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块拼图。

    它与陈语嫣最初对凶手“从事某种需要精细操作的相关职业”、“具有扭曲的、偏执的审美”的侧写，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一个清晰的、却也更加诡异的凶手形象，开始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慢慢浮现。

    他不再是因爱生恨的画家，不再是为钱所困的富商，也不再是沉溺幻想的医生。

    他是一个手捧黑色郁金香，用专业的雕塑土为自己的“作品”构建祭坛的、真正的“艺术家”。一个冷静、专业、极具仪式感，藏在更深阴影里的幽灵。

    顾宸的拳头在桌上无声地攥紧了。

    这个形象，比之前任何一个嫌疑人都更加可怕。因为它意味着凶手拥有极高的心理素质和反侦察能力。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谋杀当成一种艺术创作。

    “查！”顾宸的声音压抑着一丝兴奋，更多的则是凝重，“苏亦阳，顺着这条线，给我把本市所有的雕塑工作室、美术培训机构、还有沾得上边的院校，全都摸排一遍！尤其是那些私人的、不对外开放的工作室！”

    “明白！”苏亦阳立刻应道。

    “陈语嫣，”顾宸转向她，“你觉得，‘彼岸烛火’和‘专业雕塑土’，这两条线索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陈语嫣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将“彼岸烛火”和“雕塑土”写了下来，然后用一个圈将它们框在一起。

    “我认为它们指向的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个地方。”她分析道，“一个既能接触到罕见黑色郁金香，又能熟练使用专业雕塑土的人。这种人，他的生活品味、职业背景、社交圈，一定都非常……特别。”

    她用笔尖在“特别”两个字下面重重地点了点。

    “凶手在构建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他的审美世界。”陈语嫣看着白板上的线索，眼神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花，是他世界里的点缀；粘土，是他构建世界的材料；而死者，林薇……”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完成的第一件‘作品’。”

    “作品……”顾宸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一件冰冷的“作品”来完成，这背后是何等程度的冷漠和偏执。

    专案组的气氛再一次被推向了新的高度，两条崭新的、清晰的线索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破案的曙光。苏亦阳和呱哥立刻带人分头行动，一个去排查全市的雕塑艺术圈，一个去追踪“彼岸烛火”的来源。

    而一直把自己关在角落，被无数代码和数据包围的呱哥，此刻却成了办公室里最安静的人。他戴着耳机，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三块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字符流，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怎么样了？”顾宸走到他身后，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快了，就差一点……”呱哥头也没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林薇这个云盘的加密算法太变态了，应该是她自己写的脚本，三重嵌套，逻辑自洽，暴力破解行不通，只能一点点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偶尔的电话交流声。

    突然——

    “有了！”

    呱哥猛地摘下耳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

    他面前的屏幕上，滚动的字符流已经停止，取而代含之的是一个清爽的文件夹界面。经过几天几夜不间断的运行和算法优化，他终于攻破了林薇那个加密等级极高的个人云盘。

    “呱哥牛逼！”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喝彩声。

    “快看看里面有什么！”苏亦阳也凑了过来。

    呱哥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操作鼠标。云盘里大部分文件都分类清晰，是林薇作为摄影师拍摄的大量作品，风景、人像、静物，风格鲜明。另外还有一些文件夹是她的生活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