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暴露。

    冰冷的水顺着作战服的每一寸纤维向下滴落，很快就在每个人身下汇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洼。

    “顾队，情况怎么样？”呱哥在频道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刚才那惊魂一幕，屏幕前的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没事，继续前进。”顾宸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被高压水柱正面冲击的人不是他。他收回卡住缝隙的匕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身后同样狼狈的队友们打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经历了这次突发的险情，剩下路程的推进变得愈发谨慎和缓慢。每一步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终于，在又经过了近十分钟令人窒息的潜行后，呱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将音量压到了最低。

    “到了……你们正下方，就是齿轮兰培育区。”

    四个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如同雕塑般凝固在冰冷的管道上。

    顾宸缓缓地探出头，透过管道支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被透明的玻璃幕墙隔开。无数精密的金属齿轮、曲轴和玻璃器皿构成了一套庞大而复杂的培育装置，充满了后工业时代的诡异美感。

    而李明，就站在那套装置的正中央。

    他背对着他们，跛着的那条腿让他的站姿显得有些不稳。他所有的心神，都完全沉浸在眼前那朵缓缓绽放的奇异兰花上。那朵花的花瓣并非肉质，而是由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金属构成，随着装置的运转，如同精密的钟表齿轮般层层打开，瑰丽而妖异。

    李明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痴迷和癫狂的满足笑容，仿佛在欣赏一件由自己亲手创造的、全世界最完美的艺术品。

    而在他的左手上，果然如他们所料，紧紧地握着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遥控器。他的拇指，就那么随意地悬停在那个唯一的、醒目的红色按钮之上。

    找到了！

    顾宸缓缓缩回头，深吸一口气。他依次看向苏亦阳和另外两名队员，目光在他们脸上逐一扫过，最后，他的手在胸前做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战术手令——“准备突击！”

    四个人，如同四只瞬间收紧了所有肌肉的猎豹，调整好了身体的重心，只待一声令下，便会从天而降，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顾宸即将下达行动指令的前一秒。

    一滴水珠，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脸颊，悬在了他的下巴上。

    然后，滴落。

    “啪嗒。”

    这一声轻响，在这片只有设备嗡鸣的寂静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水珠精准地落在了下方的金属地板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水花。

    李明脸上那痴迷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以一种与他跛脚形象完全不符的迅猛姿态，豁然转身，抬起头！

    那双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和过度兴奋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管道和阴影，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顾宸他们潜藏的位置！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空。

    李明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笑容，声音嘶哑而兴奋，如同在迎接期待已久的贵客。

    “你们来了。”

    “来得正好，刚好可以赶上……最后的谢幕！”

    话音未落，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遥控器，苍白的拇指，毫不犹豫地、重重地压在了那个鲜红的按钮上！

    “别过来！”他对着上方嘶吼道，眼神里的狂热足以将一切燃烧殆尽，“再靠近一步，我们就一起在这里，为这朵完美的花，献上最盛大的礼炮！”

    “让这里的一切……一起绽放！”

    对峙，形成了僵局。

    顾宸和三名队员保持着从管道上瞄准下方的射击姿态，冰冷的枪口牢牢锁定着李明，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扳机和按钮，此刻连接着同样的终点——死亡。

    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一声枪响，甚至一个过大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李明那根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断，让这个倾注了他无数心血，也埋葬了无数罪恶的温室，变成一片火海。

    指挥车内，气氛死寂得可怕。

    江漓、陈语嫣和呱哥，通过顾宸作战服上佩戴的微型摄像头传回的第一视角画面，同步看到了这令人心脏停跳的一幕。

    屏幕上，李明那张扭曲而亢奋的脸占据了大部分画面，而那个被他高高举起的遥控器，更是像一颗烙铁，灼烧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仿佛都被那只按在红色按钮上的拇指给扼住了。

    “狙击手……狙击手能就位吗？”陈语嫣的声音干涩发颤。

    呱哥摇了摇头，脸色惨白：“不行……玻璃幕墙有特殊涂层，而且角度太刁钻了，根本没有射击窗口！”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致命的遥控器和李明疯狂的表情所吸引时，江漓的目光，却冷静地从遥控器上移开了。

    作为一名顶尖的法医，她对人体的结构、弱点和行为习惯，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份足以吞噬理智的紧张，如同在解剖台上一样，用最客观、最冷静的视角，分析着眼前的“活体样本”。

    很快，她发现了两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他的站姿……”江漓死死盯着屏幕，喃喃自语。

    “站姿怎么了？”陈语嫣焦急地问。

    “你看，”江漓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李明因为左腿是义肢，无法承重，所以为了维持身体平衡，他全身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重量，都压在了右腿上。他的右脚，是他唯一的支撑点！”

    “而且，他站立的位置……地面！”江漓的眼睛猛地一亮，“放大他右脚的区域！快！”

    呱哥立刻操作，将画面局部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