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分析出的所有数据，都调出来给我看。”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好。”邢繁繁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得，他迅速操作键盘，将自己分析出的数据模型、端口差异和那个所谓的“漏洞”的所有细节，全部展现在顾宸面前。

    “你看，顾队，这个差异虽然微小，但在协议层面上是致命的。我敢肯定，赵宏在构建这个体系的时候，过于自信，忽略了这个细节。这绝对不是陷阱。”邢繁繁指着屏幕，语气兴奋地解释着。

    顾宸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数据。他看着那个被邢繁繁标记为“突破口”的漏洞，眉头却越皱越紧。

    指挥中心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

    片刻之后，顾宸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向邢繁繁，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的语气，彻底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行。”

    “为什么？”邢繁繁几乎是立刻反问道，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我的分析不会错！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因为这太完美了。”顾宸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完美得像一个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

    他伸手指着屏幕上的那个漏洞：“以赵宏表现出的技术水平和缜密心智，他绝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你不觉得，这更像一个陷阱吗？”

    “陷阱？”

    “一个‘蜜罐’。”顾宸缓缓说道，“一个专门为那些自以为是的攻击者准备的甜美陷阱。他就是在赌，赌我们会沉不住气，赌我们会有一个像你一样，自负到认为可以挑战他的黑客。”

    陈语嫣站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从心理学角度，这完全符合赵宏的‘技术自恋’人格。他不仅要赢，还要以一种戏耍对手的方式赢。这个漏洞，就是他为我们准备的舞台。”

    “一旦我们发动攻击，”顾宸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很可能会立刻触发他预设的警报，让他知道我们已经锁定了他的方向。甚至……会触发一种更糟糕的、不可逆的报复程序。比如，直接伤害人质。”

    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邢繁繁的头上。

    “我……”邢繁繁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宸盯着他，语气严厉，不留任何余地：“邢繁繁，我命令你，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绝对禁止对目标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攻击。你现在的任务，是继续保持被动监控，记录下他的一切数据流，一个字节都不能放过。”

    “……是。”

    邢繁繁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低垂的眼眸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不服和倔强。他无法接受顾宸的判断。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谨慎，这就是懦弱，是对他能力的最大不信任，是眼睁睁看着战机从眼前溜走的愚蠢行为！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僵硬。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距离交易时限，还有，两小时。”

    报时员的声音，让指挥中心里本就压抑的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

    李哲夫妇已经彻底崩溃，在专案组为他们安排的休息区里，李哲的妻子瘫软在丈夫的怀里，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儿子的名字。而李哲，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一个绝望的父亲，双手抱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每过一分钟，对他们，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邢繁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看着自己分析出的数据，每一个字节，每一行代码，都在向他尖叫：你是对的！那就是一个破绽！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而顾宸的谨慎，是多余的，是致命的。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宸。

    顾宸正站在白板前，和刚刚从法医中心赶来的江漓低声交谈着什么。他的脸上，是一种邢繁繁从未见过的沉重，但那种沉重之下，却又透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然而，在邢繁繁眼中，这种表情被错误地解读为了束手无策和顽固不化。

    他觉得，顾宸已经被这个案子压垮了，他失去了作为指挥官应有的锐气和冒险精神。

    而自己，作为团队里最顶尖的技术专家，作为唯一能和赵宏在另一个维度上对话的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哪怕……是违抗命令。

    他看了一眼墙上那已经进入最后倒计时的、鲜红的数字。

    他的心，猛地一横。

    他做出了决定。

    他轻轻敲了一下旁边正在紧张分析数据的苏小妹的胳膊。

    “小妹，我去趟洗手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哦，好。”苏小妹头也没抬，胡乱应了一声。

    邢繁繁随即起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喧闹的指挥大厅。

    然而，在拐过走廊的瞬间，他的脚步陡然加快，径直走向一个位于走廊最尽头的、几乎无人使用的备用网络终端室。

    备用网络终端室里，一片死寂。

    这里是警局的旧设备间，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电子元件老化的味道。

    邢繁繁将自己的便携设备熟练地连接上备用线路，冰冷的金属接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但脸上却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顾宸的禁令，那句“绝对禁止主动攻击”的严厉警告，此刻已经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

    “是你太保守了，顾宸。”他对着漆黑的屏幕，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对手说话，“时间不等人，人质的命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