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临时租住的民房内，气氛比窗外的黑暗还要凝重。

    孙茜和赵猛先后返回，带回来的消息如出一辙。

    “不行，”孙茜卸下伪装，脸上带着一丝挫败，“我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询问，只要一提到失踪的女人，所有人都会立刻闭嘴，用那种看瘟神的眼神看着我。这堵墙，我凿不开。”

    “我这边也一样。”赵猛将一碗水放在昏睡的李娜床头，压低了声音，但怒气却丝毫未减，“警察局那个混蛋根本就是个摆设，满嘴都是狗屁神罚。我转了一圈，整个镇子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就像防贼一样。”

    李娜和孙茜的调查双双受阻，让整个团队陷入了僵局。

    陈珂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听完两人的汇报后，他停止了敲击，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气馁，反而闪烁着一种冰冷的、理性的光芒。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我们就自己看。”

    “自己看？”赵猛一愣，“看什么？这里连个监控都没有。”

    “看他们信奉的东西。”陈珂站起身，“李娜说过，这个镇子被狂热的虔诚和深埋的恐惧笼罩着。那么，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所谓的‘无面神’。我要搞到他们的教义典籍，我要知道，这个‘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会上哪找？找那个警察？”孙茜问道。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陈珂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在进入副本前兑换的金元券，“在这个封闭的地方，权力就意味着信息。而金钱，是敲开权力的万能钥匙。他不肯开口，只是因为我们给的价码还不够。”

    说完，陈珂披上外衣，再次走入了夜色之中。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做封面的线装书。书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和香火混合的气息。

    “搞定了，”陈珂将书扔在桌上，“那个警察虽然嘴上说着对神明不敬会遭报应，但身体却很诚实。他说这是镇上唯一一本完整的《无面神教义典籍》，是用本地的土语写成的。”

    “你能看懂？”赵猛拿起书翻了翻，上面的文字如同鬼画符。

    “看不懂，就翻译。”陈珂拉过椅子，打开一盏昏暗的台灯，“你们负责警戒和照顾李娜，在我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开始了最笨、也是最耗时的攻坚。

    房间内，只剩下台灯的光晕和陈珂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他逐字逐句地对照着系统自带的翻译功能，将那些晦涩古老的土语，一点点地转化为自己能够理解的信息。

    在这本典籍中，他发现“无面神”的信仰体系远比他想象的要古老和完整。它要求信徒保持绝对的纯洁和发自内心的虔诚，并对所谓的“不洁者”抱有极大的、近乎残忍的敌意。

    其中，关于“献祭”的描述，更是占据了整整三个章节的篇幅。

    “……以血为引，以身为祭，方可平息神怒，换取福祉……”

    陈珂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其中一段用红色墨水标记出的、关于最高等级献祭的描述上。

    “……当灾厄降临，唯有镇上最纯洁、最神圣的‘圣女’，于月圆之夜，在祭坛之上，亲手剖开胸膛，将自己那颗未曾沾染一丝尘埃的心脏，献给伟大的无面神，方能为小镇换来百年的安宁与丰饶……”

    “最纯洁、最神圣的圣女……”陈珂轻声念着这几个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想起了下午在警察局，那个警察懒洋洋的、充满鄙夷的话语——“那几个女人，不是失踪，是她们不干净，被无面神大人带走净化去了。”

    一个尖锐的、根本无法解释的矛盾点，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如果最高等级的献祭，需要的是最纯洁的圣女……”

    “那为什么之前死去的，却是三个在所有镇民口中‘品行不端’、‘不洁’的女人？”

    这完全违背了教义的核心逻辑！

    陈珂的脑中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我明白了……”他喃喃自语，“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神罚！这是谋杀！”

    “有人在利用宗教的外衣，假借神明的名义，来执行自己的私刑和审判！凶手，或者说那个所谓的‘主祭者’，必然是一个对教义有着深刻理解，但同时，又对其进行了恶意扭曲和解读的狂信徒！”

    就在陈珂发现教义矛盾，准备立刻调整调查方向时，林风的第一次攻击，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而至。

    深夜，负责守夜的赵猛正在照顾因为精神持续受到冲击而发起高烧的李娜。

    “水……水……”李娜在昏迷中痛苦地呓语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来了来了，别急。”赵猛用毛巾擦去她额头的汗珠，小心地将水喂到她嘴边。

    就在这时，他的鼻子突然动了动。

    一股淡淡的、奇异的甜香，正从门缝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这是什么味道？”赵猛立刻警觉起来，这股香气甜得发腻，让人闻着有些头晕。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

    香气正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妈的！”赵猛心中暗骂一声，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右手握住了门把手，肌肉瞬间绷紧。

    下一秒，他猛地将门向内拉开！

    门外，走廊里空无一人。

    只有在走廊的尽头，一个黑色的、瘦削的影子一闪而过，瞬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站住！”

    赵猛怒吼一声，如同猎豹般追了出去。但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对这里的地形也异常熟悉，几个闪身就拐入了复杂的巷道，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赵猛没有恋战，他立刻返回房间，首先检查李娜的状态。

    他走到门边，仔细闻了闻那股已经开始消散的甜香，脸色变得铁青。

    “特制的迷魂香……”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东西，能加剧精神混乱，放大负面情绪……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李娜现在这种精神脆弱的状态，吸入过量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轻则造成永久性的精神创伤，变成白痴；重则，会直接脑死亡！

    “林风……夜鸦……”赵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暴怒。

    林风团队的这次夜袭，阴险、毒辣、且无比致命。他们没有选择正面对抗，而是像一条毒蛇，直接攻击了团队目前最脆弱、最没有反抗能力的一环。

    这次袭击，彻底点燃了赵猛心中积压的怒火。他意识到，在这个该死的副本里，他们不仅要对抗那些神神叨叨的镇民和看不见的“主祭者”，更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同样身为玩家的毒蛇！

    团队内部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紧张。他们就像是行走在布满了致命陷阱的黑暗丛林里，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林风的夜袭，也让孙茜彻底明白，常规的、温和的渗透方式，已经完全行不通了。

    “他们已经不择手段了，我们也不能再畏手畏脚。”孙茜的眼神变得冰冷，“既然墙太硬，那我就把墙砸开一个口子。”

    她决定改变策略，将目标直接锁定在那些失踪女性的家人身上。

    她从陈珂那里得知，三名死者中，有一名叫“春燕”的年轻寡妇，在镇上的风评最差，几乎被所有人唾弃。

    “越是被孤立，就越是渴望倾诉。”孙茜猜测道，“她的家人，或许就是这堵沉默围墙上，最薄弱的一环。”

    第二天一早，孙茜带上了一些食物和从系统商店兑换的基础药品，来到了那个寡妇的家。

    那是一间破败的土屋，院门虚掩着。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空洞得吓人的老母亲。

    “你找谁？”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戒备。

    “阿婆，您好。”孙茜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我是春燕姐的朋友，以前受过她的帮助。我刚从外地回来，听说她……”

    “我们家不欢迎外人，你走吧。”老人不等她说完，就要关门。

    “阿婆！”孙茜连忙用手抵住门，“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只是……只是想来悼念一下她。我……我自己的亲弟弟，不久前也……也被人害死了。”

    孙茜说到这里，眼中泛起真实的悲伤，她想到了钱浩。

    “我也体会过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那种全世界都与你为敌的感觉……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或许是孙茜眼中那份无法伪装的悲伤触动了她，或许是“失去亲人”这几个字击中了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老人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她看着孙茜，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最终，她猛地拉开门，一把抱住了孙茜，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我的苦命的春燕啊——！”

    在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诉中，孙茜终于得到了第一份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他们都说我女儿不检点……说她是个坏女人……放屁！全都是放屁！”老人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吗？！”

    “那……那是为什么？”孙茜轻轻拍着老人的背，柔声问道。

    “都是因为那个畜生！那个道貌岸然的畜生！”老人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恨意，“就是镇上那个最有钱有势的乡贤，那个‘无面神’教会的住持——张德昌！”

    “张住持？”

    “就是他！”老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看我女儿年轻守寡，就……就想让我女儿做他见不得光的女人！我女儿不肯，还骂了他！从那以后，那个畜生就怀恨在心，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女儿勾三搭四，败坏了她的名声！”

    “而另外两个死掉的姑娘，”老人抹着眼泪，继续说道，“一个是因为家里的田地跟张德昌有纠纷，不肯让步；另一个，是不小心撞见了他跟别的女人在神庙后面偷情……她们，或多或少，都得罪过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如同一条条溪流，清晰无比地汇入了同一片海洋。

    那个道貌岸然的“无面神”教会住持——张德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