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心怀鬼胎的宾客和他们的保镖终于被“请”下观景塔，陈珂和李娜终于能静下心来勘察现场时，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近乎“干净”得让人绝望的烂摊子。

    “什么都没了。”赵猛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那帮混蛋把这里踩得像个菜市场。别说脚印，连根毛都找不到。”

    陈珂蹲下身，看着地毯上被无数双昂贵皮鞋踩出的杂乱污迹，脸色阴沉。

    “凶器也不见了。”他缓缓说道，“我检查过尸体，餐刀是直接从餐桌上拿的，但现在一把都找不到。凶手在烟火的掩护下动手，在混乱中带走了所有凶器。这是一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高手。”

    “队长……”李娜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一直闭着眼睛，戴着蝴蝶面具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你……你先别碰我。”

    “你怎么了？”陈珂立刻警觉起来。

    “这里的情绪……太乱了。”李娜痛苦地摇了摇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和神隐镇不一样。那里虽然庞大，但很统一，都是扭曲的信仰。可这里……这里的情绪，驳杂、尖锐，充满了极致的个人色彩，像无数根烧红的毒针，同时刺向我的脑子……”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我感觉到了……凶手的。就在这里，就在总裁倒下的地方。”

    “是什么感觉？”陈珂立刻追问。

    “是恨……”李娜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嘶哑，“滔天的、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愤怒和恨意，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烧成灰烬……但是，很奇怪，在这股恨意的最深处，我还感觉到了一丝……一丝解脱，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解脱和悲伤？”陈珂皱起了眉头。

    “对。就像……就像亲手打碎了一件自己曾经最珍视、但后来又最憎恨的东西。”李娜的描述让这股情绪变得更加具体而诡异，“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还有什么？”

    “在凶手的情绪旁边，还有其他很多种强烈的、和这件案子有关的情绪残留。”李娜的声音更加痛苦，“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总裁死后，感到了狂喜和贪婪，像饿狼看到了肥肉；还有人，感到了被彻底背叛后的怨毒，那股怨气几乎不比凶手的恨意弱；甚至还有人……感到了如释重负，就像搬开了一座压在心口几十年的大山。”

    陈珂沉默了。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这是一场典型的仇杀。但现场的情绪太多，太乱了。每一个，都像是一个血淋淋的杀人动机。这让本就困难的调查，变得更加复杂了。”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些戴着假面的宾客身上。”陈珂通过耳机对孙茜说道，“破坏的现场和混乱的情绪，都指向了他们。孙茜，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你。”

    “收到。”耳机那头，孙茜的声音冷静而坚定，“给我十分钟，换套衣服。”

    十分钟后，当孙茜再次出现在舞会大厅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更加优雅夺目的银色鱼尾晚礼服，脸上的孔雀面具，也换成了一副更加神秘的、镂空的银质蝴蝶面具。

    此刻的舞会大厅，早已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和悠扬音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压低了声音的、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宾客们不再四处走动，而是以各自的小团体形式聚集在一起，警惕地打量着圈子外的每一个人。

    孙茜凭借之前打下的基础，端着一杯红酒，轻而易举地，就加入了一个由几位当红女星和豪门贵妇组成的小圈子。

    “亲爱的蝴蝶，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一个戴着火烈鸟面具的贵妇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夸张地拍着胸口。

    “是啊，太可怕了。”孙茜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魂未定，“总裁先生……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对他下这种毒手？”

    她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温和？”旁边一个戴着猫眼面具的女明星立刻嗤笑了一声，声音尖锐，“我亲爱的，你太天真了。你知道吗？我听说，他今晚本来是要在烟火下，向公司的副总裁，那个叫克里斯汀娜的女人求婚的。可怜的克里斯汀娜，现在婚纱还没穿上，就要先穿丧服了。”

    “求婚？别逗了。”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语气里满是鄙夷，“他昨天晚上还把‘小夜莺’叫到他房间里去了。谁不知道那个新晋影后是他养的金丝雀？我看啊，八成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闹出人命了！”

    “争风吃醋？”火烈鸟贵妇不屑地摇了摇头，“你们的格局太小了。我丈夫告诉我，总裁前阵子用非常卑鄙的手段，吞并了‘公牛’的公司，害得人家差点破产。我刚才看到‘公牛’了，他就戴着一张公牛面具，在角落里喝酒，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要我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一个一直沉默着、戴着天鹅面具的女人幽幽地开口，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们难道没听说吗？总裁准备在这次舞会之后，就正式修改遗嘱。把他名下‘创世纪’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全都留给他那个从没露过面的私生子，而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就是那个整天花天酒地的‘孔雀’，一分钱都拿不到。”

    “什么？！”

    这个消息，显然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具爆炸性。

    “他的亲儿子，就在岛上？”孙茜不动声色地追问。

    “当然。”天鹅面具的女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喏，就是那个戴着金色孔雀面具，一直在灌酒的那个。你们说，如果是你，马上要被剥夺几百亿的继承权，你会怎么做？”

    每一个流言，都指向一个或几个戴着面具的宾客。

    每一个流言，都代表着一个足以让人疯狂的、血淋淋的杀人动机。

    孙茜端着酒杯，看着这群在死亡阴影下，依旧热衷于用言语互相攻击、传播秘密的男男女女，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语言作为武器的真正威力，也感受到了这个被金钱和欲望包裹的名利场，究竟有多么可怕。

    在孙茜进行艰难的社交渗透的同时，安保中心的赵猛，也遇到了巨大的麻烦。

    “妈的，我就不信了！”

    赵猛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死死盯着面前几十个分屏的监控画面。他本以为，岛上这套号称“天网”、覆盖了百分之九十九区域的监控系统，能为他提供一些关键线索。

    然而，当他将案发前后十分钟，所有通往观景塔路径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取出来时，却惊骇地发现了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事实。

    “队长，你来看这个！”赵猛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给陈珂。

    “怎么了？”

    “所有的录像，所有通往塔楼的必经之路，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长达五分钟的、整齐划一的信号中断！”赵猛指着屏幕上同时变成雪花屏的画面，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时间掐得刚刚好，不多不少，正好是烟火最密集、尖叫声响起到第一批人冲上去的这段时间。这不是偶然的设备故障，这是有人用极高的技术手段，精准地黑入了系统，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监控盲点！”

    “黑客？”陈珂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对！凶手或者他的同伙里，必然有一个顶级的黑客！”赵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刚才试着对系统进行反向追踪，想找到入侵的痕迹……”

    “结果呢？”

    “什么都没有！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了，干净得像个幽灵！”赵猛心有余悸地说道，“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还在系统底层，给老子埋下了一个数据陷阱！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切断了物理连接，现在整个岛的监控系统，可能已经被彻底格式化了！”

    这个发现，让赵猛感到一阵后怕和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战斗技巧，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高科技对抗中，显得如此苍白，毫无用武之地。

    “操！”他烦躁地在安保中心里来回踱步，“高科技的搞不定，老子只能用笨办法了！”

    他抓起对讲机，切换到岛上安保人员的公共频道，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吼道：

    “所有人！听我命令！两人一组，都给我动起来！从现在开始，对全岛进行地毯式的物理排查！尤其是草丛、垃圾桶、灌木林这些能藏东西的地方，一寸一寸地给我翻！目标，是被凶手丢弃的凶器，几把餐刀！”

    对讲机里传来安保队长犹豫的声音：“赵先生，这……这岛这么大，找几把刀，恐怕……”

    “我知道这是大海捞针！”赵猛怒吼道，“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得给老子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