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三人在如同标本般精致的庄园里穿行。

    “气味是从那边传来的。”孙茜指着不远处一座造型古朴的假山，她的声音压得极低，“风向没错。源头就在那下面。”

    三人呈三角队形，交替掩护着靠近。假山脚下，一丛茂密的灌木丛显得有些不自然。陈珂拨开枝叶，一扇与山石颜色融为一体的金属门显露出来。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只有一个平滑的扫描面板。

    “林风，到你了。”陈珂对着骨传导耳机说道。

    “看到了。三重验证的基因锁，需要掌纹、虹膜和声纹三重匹配。这家伙的被害妄想症比我还严重。”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强行破解会触发物理警报，我需要一点时间把它‘骗’开。”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高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神经紧绷。

    “别催，别催……在艺术家的脑子里，催稿等于谋杀。”林风嘴上说着骚话，但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紧张，“好了，我截取到了一个安保人员的生物数据包，正在模拟植入……进去吧，动作快点。”

    扫描面板上的红灯闪烁了几下，变为绿色。厚重的金属门发出一声轻微的气压声，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开的瞬间，那股在外面还只是“极淡”的气味，如同实质性的浪潮般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了三人。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化学药剂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狠狠地冲击着他们的嗅觉神经。

    高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冰冷金属构成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那光线照亮的，却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孩子们的宿舍，更不是什么艺术画廊。

    这是一个规模庞大、设备精良到令人发指的基因实验室。数十台闪烁着不明数据的精密仪器，连接着一个个玻璃培养仓；墙边一排排的全自动分析仪，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正中央，一张巨大的金属手术台上，还残留着大片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

    “我的天……”高云的声音在发颤，她作为刑警见过无数血腥的案发现场，但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景象相提并论。这里没有凶杀的混乱，只有一种流水线作业般的、冰冷而高效的罪恶。

    “这不是犯罪现场。”陈珂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一个工厂。一个以人为原料的工厂。”

    孙茜没有说话，她走到一个巨大的不锈钢冷冻柜前，伸手拉开了其中一扇门。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柜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个被真空封装的透明容器。透过包装，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装的东西——心脏、肝脏、眼角膜……所有器官都异常“新鲜”，仿佛刚刚从温热的身体里摘除。每一个容器上，都贴着一个标签。

    高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走过去，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一个。

    “编号：K-047。姓名：李浩。年龄：7。血型：Rh阴性……”她用微型相机将这一切都拍摄下来，拿相机的右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在建立一个活体器官库……一个儿童器官库。”

    “不，不止是器官库。”陈珂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高云和孙茜立刻走了过去。只见在实验室的另一边，靠墙立着一排巨大的玻璃罐，足有十几只，每一个都有半人高。罐子里浸泡着福尔马林溶液，而溶液中漂浮的东西，让高云刚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

    那是些已经完全不成形的、畸形的“失败品”。有的像是被强行扭曲拼接在一起的肢体，有的还保留着孩童的轮廓，但身体却长出了怪异的增生组织，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绝望的表情。

    “基因排斥反应……”高云喃喃自语，专业的知识让她瞬间明白了这些是什么，“实验失败了，这些孩子……就成了废弃的标本。”

    “这不是实验室。”孙茜看着那些在溶液中沉浮的扭曲身躯，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里是地狱画廊。”

    就在这时，孙茜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进了旁边一个独立的、光线更加柔和的房间。下一秒，房间里传来一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的惊呼。

    “怎么了？”

    陈珂和高云立刻冲了过去。

    那个房间不大，像是一个私人的收藏室。与外面冰冷的实验室不同，这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特制的玻璃展柜，柔和的射灯从上方打下来，将展柜里的“展品”照得毫发毕现。

    看清那“展品”的一瞬间，高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男孩的身体。

    他被完整地保存着，摆成了一个双手合十、跪地祈祷的姿势。他的皮肤经过某种特殊技术的处理，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质感，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仿佛一件耗尽心血才完成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在他的胸口上，被烙上了一个暗红色的印记。

    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代表着“完美载体”的印记。

    “是他……”陈珂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声音里是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寒意。

    “他是谁？”高云艰难地问。

    “小杰的哥哥。”孙茜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他叫小天。那个每天都在福利院门口，等他弟弟回家的小天。”

    高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当成艺术品展示的男孩。李承泽的变态和扭曲，在这一刻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不仅仅是在做实验，他甚至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将一个拥有“完美基因”的孩子，当成最珍贵的藏品，陈列在这里欣赏。

    这一刻，高云之前所受过的所有专业训练、所信奉的所有法律程序，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陈珂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玻璃柜里的小天。他没有说话，但高云和孙茜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默的、几乎要将整个空间都冻结的杀意。那不是冲动的愤怒，而是一种已经做出最终审判的、绝对的冷静。

    “林风，”陈珂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把这里所有的画面，实时传输给我。我要让某些人，也好好欣赏一下李先生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