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新闻里，孙茜那张被定格为“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和钱振东“涉嫌挪用公款”的标题，像两把淬毒的匕首，插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他们从一个藏身于暗处的复仇幽灵，一夜之间，变成了暴露在聚光灯下、被整个国家机器通缉的逃犯。

    “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李娜抱着一台已经被物理隔绝了网络的笔记本，声音里带着哭腔，“电视上，网络上，全都是孙茜姐的通缉令……我们连这家旅馆都待不下去了！”

    他们被迫再次转移，躲进了一处更加破败的、即将拆迁的筒子楼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朽的气味，窗外警笛声时远时近，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敲击他们绷紧的神经。

    高云正在用最后一点备用电池，试图清除他们留下的所有电子痕迹，她的脸色和屏幕一样苍白：“敌人的目标很明确，他就是要借用警方的力量，把我们从暗处逼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陈珂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地擦拭着手中的军刀。刀锋反射出的冷光，映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绝望中，一部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的、最原始的非智能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震动。

    这是钱振东留给他们的、单线联系的紧急通讯器。

    陈珂一把抓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钱振东无比疲惫，却又异常冷静的声音：“陈珂，是我。”

    “钱先生，你现在的情况……”

    “我的情况不重要了。”钱振东打断了他，“我现在需要见孙茜一面，立刻，马上。只有她一个人。”

    “这不可能！”陈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现在是全城通缉的头号目标，让她出去，就是让她去送死！”

    “我知道。”钱振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但这件事，我只能托付给她。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做。半小时后，城东废弃码头的七号仓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你们的。”

    电话被挂断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想干什么？”高云的眉头紧锁，“这会不会是陷阱？他被警方控制了，用他来引孙茜出去？”

    “他说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孙茜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沉静，“队长，我去。”

    “不行。”陈珂的声音斩钉截铁。

    “队长！”孙茜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惹出的麻烦，必须由我去了结。钱先生现在是什么处境？他被我们连累到家破人亡的边缘，公司崩盘，自己随时可能被捕。他有什么理由再设陷阱害我们？如果他真的想，只要向警方供出我们任何一点信息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而且……我欠他一个道歉。”

    陈珂看着她那双倔强的眼睛，最终，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半小时后，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过废弃的码头。巨大的七号仓库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在夜色中沉默着。

    陈珂和高云在制高点负责警戒，孙茜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仓库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从高高的穹顶上垂下来，照亮了中央的一小片区域。钱振东就站在那片光晕里，他的背影佝偻，曾经笔挺的西装上满是褶皱，头发在短短几天内，竟已花白了大半。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看到他那张苍老了十岁的脸，孙茜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愧疚和酸楚瞬间涌上了喉咙。

    “钱先生……”她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想当然，是我……”

    “这不怪你。”钱振东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是我太小看司马鸿的无耻了。他这种人，为了赢，没有任何底线。”

    他看着孙茜，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审视，有疲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孙茜再也忍不住，眼圈红了：“可是，如果不是我中了那个陷阱，你的公司不会……”

    “公司？”钱振东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苦涩，“公司早就保不住了。从我决定帮你们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司马鸿让它死得更快，更难看而已。”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孙茜面前。

    “我叫你来，不是来听你道歉的。”钱振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生意人最后的精明，又像是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我这辈子做生意，信的是利益，不是人。我相信数据，相信合同，相信一切可以量化的东西。但是现在，”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沙哑，“我信不过任何人，只信得过我儿子用命换来的队友。”

    孙茜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钱振东从怀里，缓缓地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好的文件，以及一把造型奇特、通体漆黑的钥匙。

    他将这两样东西，郑重地塞进了孙茜的手里。

    “这是什么？”孙茜感到手里的东西沉重得像一块烙铁。

    “那份文件，是我的遗嘱。”钱振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旦我被正式批捕，或者……遭遇任何‘意外’死亡，我名下所有还能动用的流动资产，都会通过一个设在瑞士的秘密信托基金，自动转入一个账户。那个账户的激活码和权限，全都在这份文件里。”

    孙茜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想要把东西推回去：“不……钱先生，我们不能要！这……”

    “听我说完！”钱振东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我给你们的不是钱，是子弹！是让你们继续打下去的子弹！我儿子死了，我的公司没了，我不能让那些凶手，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他们的王座上！”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至于这把钥匙，”他指了指那把黑色的钥匙，“是我在苏黎世银行个人秘密保险库的钥匙。里面没有钱，但是有一些你们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干净的身份，几个国家的护照，还有一些……能保命的玩意儿。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最后的应急资源。”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信任，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孙茜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个她曾经鄙视过的、满身铜臭的资本家，在这一刻，彻底与她记忆中那个骄傲的、不惜一切代价要为儿子复仇的父亲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是我？”孙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因为你够聪明，也够狠。最重要的是，”钱振-东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我儿子……他以前总跟我提起你。他说，孙茜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女孩，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心里比谁都干净。”

    孙茜的眼泪，终于决堤。

    “拿着。”钱振东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不是请求，是嘱托。替我，也替钱浩，看着他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向地狱的。”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孙茜，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心里。然后，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仓库外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孙茜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文件和那把钥匙，仿佛攥着一个父亲，最后的遗嘱和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