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些刺眼。

    当骆青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枕在腿上的柔软触感，和身上带着淡淡香气的外套。

    他正躺在秦岭的山谷中，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你……感觉怎么样？”

    一个带着后怕和欣喜的轻柔声音在头顶响起，周淼淼正低着头看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

    骆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坐起身，然后，在周淼淼惊讶的目光中，反手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是天狱中那般冰冷刺骨，而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

    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了千言万语。

    周淼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地回握住，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骆青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同。

    他下意识地探入脑海，那片曾经混乱、嘈杂、充满了毁灭呓语的精神领域，此刻却一片死寂。不，不是死寂，而是一种……绝对的秩序。

    就像一个被格式化后，重新分区的硬盘。那些属于“噬星者”的冰冷知识和亿万文明的残响，不再是折磨他的噪音，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可以被检索的、被归类的“文件”，虽然依旧冰冷，却条理分明，可以被他有限度地查阅。

    他的眼神，也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骆青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是一种看透了亿万生灵的生与死，最终归于平静的决绝。

    “咳咳……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考虑一下伤员的感受？”

    不远处，靠在树干上的周睿有气无力地开了口，他脸色依旧惨白，但已经没有大碍。卫喆正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支莹白的骨笛。

    “闭嘴吧你！”周淼淼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松开手。

    就在这时，卫喆身上的通讯器响了，林溪的声音从中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恭喜你们，各位。我们成功了。”

    “林溪！”卫喆激动地拿起通讯器，“我们真的……把那些鬼东西给格式化了？”

    “是的。”林溪的声音很肯定，“骆青制造的‘逻辑悖论’是病毒，周睿吼出的‘主逻辑频率’是后门，而我送进去的，就是最高权限的‘格式化指令’。天狱的防御系统，至少在短时间内，已经彻底瘫痪。”

    “那……那个黑球呢？”周淼淼紧张地问，“骆青留下的坐标……”

    “非常成功！”林溪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们要理解我们计划的本质。‘怨念炸弹’是我们的‘弹药’，但我们之前没有‘扳机’。而骆青，用他自己的灵魂，在那颗炸弹上，强行安装了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引信’！”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拿到了‘怨念炸弹’的引爆权。”

    “太好了！”周睿兴奋地想坐直身体，却又牵动了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别高兴得太早。”林溪的话锋一转，“我们只是有了子弹和扳机，但我们还没有‘瞄准镜’。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将这颗炸弹，精准地投向我们的敌人——‘归零者’。”

    “那‘瞄准镜’在哪？”骆青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惊讶于骆青的变化。

    “根据我对《死海文书》的最新破译，以及周家古籍的相互印证，下一个目标……”

    “百慕大三角，‘龙眼’海渊。”

    “那里，是地球磁场和空间法则最薄弱的节点之一，也是一个古老的超文明遗迹。根据记载，那里沉睡着一个可以定位高维空间的装置，也就是我们需要的……”

    “瞄准镜。”

    百慕大三角！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那片魔鬼海域的传说，可比秦岭禁地要恐怖得多。

    “前路更加凶险，但我相信你们。”林溪的声音带着鼓励，“这次的成功，证明了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人类，并非只能坐以待毙！”

    通讯挂断，山谷间再次陷入了安静。

    但这一次，气氛不再沉重。

    卫喆将骨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响。笛声不再是召唤百鬼时的悲怆，而是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和对未来的期许。

    他为牺牲的萧小小而奏，也为活着的他们而奏。

    周睿难得没有贫嘴，只是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骆青的肩膀。

    “好好活着。”

    “你也是。”骆青看着他，认真地回答。

    夕阳西下，将整个山谷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四人没有过多停留，稍作休整后，便迎着晚霞，踏上了新的征途。

    在走出山谷的最后一刻，骆青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刻着“禁步”二字的古老石碑。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少年了。

    从现在起，他将是……

    挥动屠刀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