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一个英雄了。”

    阿杰看着屏幕上那满屏的、他曾经梦寐以求的“英雄”二字，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满足。

    然后，他举着手机的手，缓缓地，无力地，垂了下去。

    屏幕，暗了。

    他生命中最后的光，也随之，熄灭了。

    “阿杰……”

    苏晴看着他那张还带着微笑的、安详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

    没有人说话。

    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沉重的、为英雄送行的死寂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

    一阵含混不清的、充满了痛苦的呓语，打破了这片死寂。

    “唔……雅克……别睡……”

    “快……快跑……”

    是刀疤。

    躺在阿杰身旁，那个同样身受重伤，在药物和极度疲惫的作用下，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刀疤。

    他紧紧地锁着眉头，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整个人如同身处炼狱，在不停地微微抽搐着，仿佛正深陷在某个他永远也无法挣脱的、血色的噩梦里。

    “他怎么了？”林夏立刻警惕起来。

    “是药物的副作用。”苏晴立刻上前，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和脉搏，然后松了口气，“他伤得太重了，求生意志又太强，精神……正在和他自己的身体打架。”

    “听天由命吧。”

    刀疤的呓语，还在继续。

    他开始用一种含混不清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不断地念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皮埃尔……你的左边！小心！”

    “马库斯！该死的！你的腿！”

    紧接着，他的语言，又切换成了流利的斯瓦希里语。

    “轰炸！是空对地轰炸！隐蔽！快找掩护！！”

    “贾巴里！贾巴里！回答我！！”

    然后，又是英语。

    “Traitor! He is a traitor! The coordinate is wrong!”（叛徒！他是个叛徒！坐标是错的！）

    “Ghost! You bastard! I will kill you!!!”（幽灵！你这个杂碎！我杀了你！！！）

    他时而用法语，呼唤着战友。

    时而用斯瓦希里语，下达着命令。

    时而又用英语，发出愤怒的咆哮和绝望的诅咒！

    苏晴侧耳倾听着，她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因为，刀疤嘴里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不是他们这支队伍里，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而每一个名字念出时，刀疤那张坚毅的、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都会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极致的痛苦和愧疚。

    陈默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被仇恨和过去，折磨了整整三年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名字……

    是刀疤当年在刚果，与他一同被“幽灵”出卖，被“衔尾蛇”清洗，并最终全军覆没的……

    “毒蛇之牙”小队，所有战友们的名字。

    这些早已逝去的名字，像一道道沉重无比的、用鲜血和怨念铸成的枷锁，将他死死地困在了那个血色的黄昏里，整整三年，不得解脱。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早已冰冷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那场将他所有信仰都彻底粉碎的背叛。

    仿佛，是在用这种自残般的方式，进行着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孤独的哀悼。

    终于。

    当他用法语，念完了最后一个，他小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个狙击手的名字后。

    他的呓语，停了下来。

    他那紧锁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些许。

    就在众人以为，他终于要从那个可怕的噩梦中，暂时解脱出来的时候。

    他的呓语，却突然变了。

    他不再说法语，也不再说英语。

    他用中文。

    用一种虽然含混，但却异常清晰的语调，缓缓地，念出了几个……新的名字。

    “……陈默……”

    “……小心……后面……”

    陈默的心，猛地一颤！

    “……林夏……”

    “……相机……别丢了……”

    林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苏晴……”

    “……药……还有……”

    苏晴拿着仪器的手，也微微一顿。

    最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昏迷的黑暗，落在了身旁，那个刚刚才停止了呼吸的、年轻的直播主播身上。

    他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一个他从未叫过的名字。

    “……小子……”

    “……走好……”

    念完这些名字之后。

    奇迹般地。

    他那一直紧紧锁着的眉头，竟然，缓缓地，彻底地，舒展开来了。

    他脸上那痛苦、狰狞、充满了仇恨和不甘的表情，也逐渐地，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所取代。

    他似乎，终于从那个囚禁了他整整三年的、血色的噩梦中……

    走了出来。

    他潜意识里的这个举动，标志着，他已经从内心最深处，将陈默、林夏、苏晴，甚至那个总是咋咋呼呼的阿杰……

    当成了他……新的“战友”。

    他认可了他们。

    也终于……

    接纳了那个满身伤痕、苟活于世的、全新的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只为复仇而活的“刀疤”。

    他再次，拥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

    同伴。

    营地里，一片死寂。

    团队，在洞穴的出口前，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平坦的地方，进行着决战前，最后的休整。

    苏晴正在为刀疤和已经停止了呼吸的阿杰检查身体，她的脸色很差。

    “刀疤的情况很糟。”她一边更换着刀疤肩上那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一边对陈默和林夏说道，“‘凋零’的毒素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但他的失血量太大了，而且多处骨裂。他现在，最多只能发挥出平时不到三成的战斗力。”

    “那阿杰呢？”林夏看着那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年轻人，声音有些哽咽。

    苏晴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油尽灯枯。他的生命，在昨天晚上那场直播里，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另一边，陈默和林夏，则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那本浮现出最终符文阵图的日记之上。

    “找到了！”林夏指着阵图的某个角落，对陈默说道，“你看这里，这个符文的组合，和我父亲在另一页用星象密码标注的‘F/8’区域完全吻合！这里，就是整个祭坛的‘安全区’！”

    “还有这里，”陈默也指着阵图的另一个位置，“这个代表‘月’的符号，和我那枚‘阴阳鱼’徽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里，应该就是放置‘钥匙’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