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扎在陈默的脑子里，已经整整两天了。

    太平洋的黎明，没有一丝暖意。

    天空是灰色的，海面也是灰色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海鸥号”老旧的引擎发出单调的轰鸣，像一个濒死老人无意义的呻吟。

    “睡不着？”

    苏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端着两杯速溶咖啡，其中一杯递给了陈默。

    陈默没有接，只是看着远处。

    “我睡不着，”苏晴自己喝了一口，“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阿杰最后那个笑。还有刀疤扑出去的样子。我怕我睡着了，就会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陈默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一边是温热的月亮石，另一边是冰冷的储存卡。

    一个连着女儿的命。

    一个连着兄弟的命。

    “我没忘。”陈默的声音嘶哑，“我只是在想，林夏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冷。”

    苏晴握着咖啡杯的手，猛地收紧。

    “她不会冷。”苏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她现在是神。神，是没有感觉的。陈默，我们得让她做的这一切，变得有意义。”

    “有意义？”陈默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现在像三只丧家之犬，漂在海上。那个叫‘衔尾蛇’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它在哪，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们怎么让他们变得有意义？靠这个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小小的加密储存卡。

    “这里面，是阿杰用命换来的钱，还有我们这一路的所谓真相。”陈默看着那张卡，眼神痛苦，“我要是把它交出去，全世界都会知道幽影岛，知道月亮石。到时候，会有多少个赵野冲向那座岛？林夏她一个人，拦得住吗？可我要是不交出去，阿杰他妈怎么办？刀疤和那些净化者，就白死了吗？！”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有些失控。

    苏晴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走回船舱。片刻后，她拿着一台被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走了出来，直接放在了甲板的箱子上。

    她将那枚从小雅身上得到的U盘耳环，插进了电脑。

    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无数飞速滚动的数据流。

    “你说的没错，光靠这个，不够。”苏晴指着屏幕，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冰冷的火焰，“所以，我需要另一个东西。小雅那个女人，在临死前把它扔给了我。她说，这里面有赵野和‘衔尾蛇’财团所有的交易记录。赵野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一条狗，真正该死的，是后面牵着绳子的那群人！”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只要我能破解它！只要我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到手！我们就不再是被动的猎物！陈默！我们可以把刀，主动插进他们的心脏里！我们可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知道，有些债，不是用钱就能还得清的！血债，就必须用血来偿！”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尖锐。

    这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女科学家。

    这是一个背负了导师、同伴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就在这时！

    “都闭嘴！”

    一声低沉的爆喝，猛地从驾驶舱传来！

    是老周！

    陈默和苏晴同时回头，只见老周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了？”陈默立刻问道。

    “不对劲。”老周的眼睛死死盯着罗盘，又抬起头，用力地嗅了嗅空气，“这片海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不就是海吗？”苏晴皱着眉。

    “味道不对。”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警惕，“这海风里，有一股烂植物的味道。很淡，但是很甜。跟幽影岛上那些会发光的草，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

    “咯——吱——”

    一阵船底被什么东西死死拖住的声音，猛地传来！

    “海鸥号”的速度，骤然减慢！

    整艘船，像是陷入了流沙，变得寸步难行！

    “操！怎么回事！”陈默一个踉跄，立刻冲到船舷边朝下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他们的船，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一片广阔得望不到头的黑色海洋！

    那根本不是海水！

    那是无数通体漆黑，形态如同女人头发的巨型海洋植物！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海面，在灰色的天光下，缓缓蠕动着！

    “老周！转向！快转向！”陈默惊恐地大吼！

    “没用了！”老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螺旋桨被缠住了！我们动不了了！”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苏晴指着船头前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天哪，你们看！那些东西它们在动！”

    只见，远处那些如同黑色头发般的诡异植物，它们那散发着幽幽微光的顶端，竟然开始主动地，朝着“海鸥号”的方向，汇聚而来！

    那感觉，根本不像是被水流带动！

    更像是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四面八方，朝着被困住的猎物，缓缓地，包围过来！

    它们，似乎被船上的某种东西，深深吸引！

    “是什么东西？”苏晴的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船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它们？”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捂住了自己装有月亮石的口袋！

    是他！

    是这块石头！

    这块承载了女儿希望的石头，它的能量，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吸引着这些来自深渊的怪物！

    “是月亮石！”苏晴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她猛地冲到陈默面前，指着他的口袋，声嘶力竭地尖叫道，“陈默！是它！这些鬼东西是冲着它来的！快！把它扔掉！把它扔进海里！快点！”

    “不！”

    陈默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后退一步，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口袋，赤红着眼睛瞪着苏晴。

    “你疯了吗？！把它扔掉？！我女儿怎么办？！”

    “你不扔掉我们现在就得死！”苏晴的情绪比他更激动，她指着那些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开始尝试攀附船体的黑色植物，几乎是在哭喊，“你看看周围！它们要把我们撕碎了！你女儿还在医院等着你！你死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阿杰和刀疤的牺牲，林夏的付出，就全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你懂不懂？！”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陈默的心里。

    “你的执念！又是你这该死的执念！”苏晴的眼泪流了下来，“林夏说得没错！你的爱是你的力量，但它也是你最大的弱点！它会害死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