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里的白骨手像千年老树的根须缠住刘易阳的脚踝，冰凉触感穿透登山靴直刺骨髓。他挣扎着抓住祭鼎饕餮纹的兽角，指缝间滑腻的铜锈里混着陈彦方才洒落的黑血。池底涌动的血水突然凝固成胶状物，那些浮在表面的玉蝉碎片开始顺时针旋转，在八卦阵中央拼出半个篆体的"蜕"字。

    "闭气！"陈彦的暴喝从头顶传来。男人脸上青斑已经蔓延成傩面形状，手中铜钱镖精准切断三根缠着刘易阳的骨手。断裂的指节落地即化成灰，灰烬里爬出指甲盖大小的白蜘蛛，转眼就被灵儿腕间的青蛇吞食殆尽。

    灵儿褪下的苗衣正挂在祭坛青铜灯柱上，月光透过溶洞顶部的钟乳石，在她雪白的后颈投下青蛇游动的阴影。她赤足踏在血池边缘，脚踝银铃震碎水面凝结的血膜："周怀明，二十年前你在我阿婆茶碗里下蛊时…"青蛇突然窜出咬住她垂落的发梢，蛇牙在乌发间淬出蓝火，“可想到要还这笔债？”

    池底传来周怀明癫狂的笑声。那个本该被黑蛾吞噬的男人此刻正浮在血水中央，左眼窝里的乾隆通宝泛着尸绿："白苗的守烛人果然命硬，当年你阿婆被炼成血尸时…"他手中苗刀突然劈开水面，刀锋带起的血浪里裹着密密麻麻的蛾卵，“就该把你这小杂种掐死在襁褓里！”

    刘易阳趁机翻上祭坛。背后传来皮肉撕裂声，陈彦竟徒手撕下脖颈处傩面状的青斑皮肤，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带灵儿走！"他将染血的傩面扣在刘易阳脸上，面具内侧的铭文突然灼烧眼眶，“去暗河找那盏长生烛…”

    面具与皮肉粘连的剧痛让刘易阳踉跄着撞向壁画。剥落的彩绘碎屑中突然伸出枯手，将他整个人拽进悬棺群后的密道。石壁合拢的瞬间，他听见灵儿凄厉的苗语咒骂，以及周怀明苗刀劈砍青铜鼎的铮鸣。

    密道石阶上布满蛇蜕，每一片都保留着人形轮廓。刘易阳扯下面具时带下块皮肉，鲜血滴在蛇蜕上竟发出油脂燃烧的哔啵声。转过第三个弯道时，前方出现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倒垂的钟乳石间悬挂着上百具青铜笼，每只笼里都蜷缩着具裹蛇皮的干尸。

    "这是苗疆的蜕魂冢。"熟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灵儿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苗衣银扣在山壁上刮出细碎火花，她锁骨处的山鬼纹正在渗血，"当年周怀明带人屠寨，把不肯说出长生烛秘密的族人…"她突然顿住，青蛇从袖口钻出咬住某具干尸的脚踝，尸身瞬间化成飞灰，露出底下刻满符咒的青铜板。

    刘易阳用手机照亮青铜板上的刻痕。扭曲的线条组成幅地图，湘西某处山谷标注着朱砂绘制的傩面符号，与陈彦撕下的傩面纹路完全吻合。当他试图拓印时，板面突然渗出黑水，水中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面容：“易阳，别碰蛇王棺…”

    "当心！"灵儿突然将他扑倒在地。头顶青铜笼轰然坠落，笼中干尸的蛇皮突然膨胀，化作条三丈长的白蟒扑向二人。青蛇与之缠斗时鳞片飞溅，每条沾血的鳞片落地都变成指甲盖大小的蜘蛛。

    刘易阳摸到块刻着云雷纹的青铜残片。残片边缘锋利的豁口让他想起祖父罗盘缺失的部件，当他把残片按向洞壁某处凹槽时，整面石壁突然向两侧裂开，露出条铺满人骨瓷片的甬道。最深处立着具青铜椁，椁身缠绕的铁链上挂满银铃，每只铃铛里都塞着半截玉蝉。

    "这是阿婆的嫁妆铃。"灵儿指尖轻触银铃，青蛇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当年周怀明的人…"她突然噤声，青铜椁盖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椁内缓缓坐起具戴银冠的尸身，那张泡胀的腐脸，竟与暗河里出现的老妇面具一模一样。

    尸身脖颈突然裂开，钻出条双头青蛇。大蛇头顶凸起肉瘤状物体，细看竟是枚嵌着玉蝉的青铜钥匙。灵儿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在蛇头上："原来阿婆把长生烛的…"双头蛇突然暴起咬住她手腕，蛇身迅速膨胀成水桶粗细，鳞片间隙渗出腥臭的黑血。

    刘易阳抓起青铜残片刺向蛇眼。金属与鳞片刮擦出火星的刹那，他看见蛇瞳里映出陈彦的身影，男人正浑身浴血地攀在溶洞顶部，手中铜钱镖组成个残缺的八卦阵。当第七枚铜钱嵌入石缝时，整座蜕魂冢开始震动，悬棺群中的铁链齐齐崩断。

    "接住！"陈彦的嘶吼混着砖石坠落声传来。染血的傩面破空而至，刘易阳本能地伸手去接，面具却突然调转方向扣在青铜椁尸身脸上。腐肉与青铜粘连的滋滋声中，尸身银冠突然炸裂，露出底下暗格里的牛皮账本，封皮上祖父的私人印章还沾着墨渍。

    账本翻到1993年7月那页时，刘易阳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页。泛黄的纸面上记录着二十年前的交易明细，周怀明的签名与三伯的公司公章并列，而货物名称栏赫然写着"白苗守烛人十二名，附长生烛制作图谱"。

    "原来三伯也…"他喉头涌上腥甜，账本角落的暗红色指印突然开始蠕动，化作条血线钻入鼻孔。天旋地转间，他看见灵儿正与双头蛇厮打，青蛇咬住大蛇七寸时，蛇身突然爆出团黑雾，雾中浮现出周怀明举着苗刀劈向父亲的残影。

    黑雾被青铜椁吸入的瞬间，整具棺椁轰然炸裂。刘易阳被气浪掀飞撞上洞壁，后脑磕到块凸起的钟乳石。温热血流漫过脖颈时，他听见陈彦在咆哮什么，而灵儿正在用苗语吟唱招魂调。渐渐模糊的视线里，最后映出的是椁底暗格里那盏青铜灯，灯芯处跳动的幽蓝火焰，与母亲孕照背景里的长明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