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裹挟着腐烂槐花漫过鼻腔，林深在窒息感中惊醒。掌心黏着把雕花木梳，梳齿间缠绕着几缕青丝。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正躺在废弃校舍的锅炉房里，铁皮墙壁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

    "你睡了十七小时二十八分。"姜小满的声音从生锈的管道后传来。她正在用煤油灯烘烤湿透的符纸，五帝钱手链断了两枚铜钱，“算你命大，暗河连着学校荷花池。”

    林深刚要开口，左臂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卷起衣袖时，他看见小臂浮现出木质年轮纹路，皮下血管里游动着细小的槐树籽。姜小满用银簪刺破他指尖，流出的血珠竟在水泥地面滚成圆球。

    "槐毒入髓。"她蘸血在黄表纸上画出树形符咒，"带你去见个人。"符纸燃烧时腾起青色烟雾，在空中凝成箭头指向东北方。

    穿过布满蛛网的仓库区，他们停在一栋贴着封条的灰楼前。姜小满撕开警戒线时，林深注意到门把手上系着褪色的红绸——与旧教工楼槐树上缠绕的布料如出一辙。三楼某扇窗户突然发出敲击声，模糊人影在玻璃上呵出白雾。

    "别盯着看。"姜小满突然捂住他的眼睛，"这是阴宅阳用的障眼法。"她摸出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钱币落地时摆出三角阵型，地面忽然塌陷出暗道。

    地下室里，煤油灯照亮满墙朱砂符咒。穿中山装的老人正在给牌位上香，供桌上摆着七盏青铜油灯，灯芯竟是浸过尸油的槐树根。

    "这是我叔公姜守正。"姜小满点燃三炷倒头香，“二十年前本该由他主持镇魂仪式。”

    老人转身时，林深看到他左眼蒙着槐树皮眼罩。当他伸手触碰林深的手臂年轮时，墙上的符咒突然无风自动：“共生灵脉居然还能醒着，小子命格够硬。”

    姜小满突然扯开供桌下的帆布，露出具缠满红线的骷髅。骷髅胸骨钉着三十六枚桃木钉，排列方式与苏晚晴手腕伤痕完全一致。

    "当年我找到叔公时，他正在用活尸续命术。"姜小满用银镜照向骷髅天灵盖，镜面映出张布满尸斑的脸，“真正的叔公被困在槐树精的命门里。”

    姜守正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杂着槐树新芽。他颤抖着指向供桌抽屉："最底层…当年陈默留下的…"话未说完，七盏青铜灯同时爆出火星，老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瘫软在地。

    抽屉里是本被鼠啃过的日记，扉页夹着朵干枯的并蒂莲。林深翻开泛黄纸页，陈默的字迹如刀刻般力透纸背：

    【1993年9月15日 阴

    晚晴的梳子今早突然出现在我抽屉里，梳齿间缠着我们的头发。昨夜巡校时，我亲眼看见她走进第三教学楼地下室…】

    【1993年9月17日 雨

    守正师傅说借命椁需要至阴时辰。我在槐树西南枝埋下晚晴的指甲，树皮当晚就渗出人血…】

    【1993年9月28日 雾

    她回来了！虽然只有影子，但我认得那梳头的姿势！守正师傅却在准备镇魂钉，他说晚晴已经变成…】

    最后几页被血迹浸透，勉强能辨出"镜中影"、"换命契"等字眼。林深正要细看，日记突然自燃，火苗中传出陈默的嘶吼：“把梳子还给我！”

    姜小满甩出红线缠住燃烧的日记，火焰竟顺着红线爬向她的手腕。林深情急之下用木梳切断红线，梳齿划过火焰时，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三十年前的上下课铃声。

    "是苏晚晴的残念！"姜守正突然直挺挺坐起，槐树皮眼罩下渗出黑血，“她在找替身梳头人！”

    锅炉房的敲击声由远及近，煤油灯映出墙上的鬼影。那影子正在对镜梳头，每梳一下，林深手臂的年轮就加深一圈。姜小满咬破手指在镜面画符，血符却被发丝般的裂纹吞噬。

    "去音乐教室！"姜守正抛来串槐木念珠，“那里有她生前最爱的钢琴！”

    夜雾中的教学楼像巨兽匍匐，林深踩到走廊积水时，水面倒影竟在梳头。姜小满将桃木棍插在楼梯口，棍身瞬间爬满冰霜：“她来了。”

    音乐教室的门窗缝里渗出琴声，推开门瞬间，积灰的三角钢琴正在自动演奏《月光曲》。琴凳上留着人形凹陷，谱架上摆着本翻开的乐谱，音符间画满梳子图案。

    "苏晚晴每天晚自习都来练琴。"姜小满抚摸琴键上的指痕，"她失踪那晚…啊！"她突然缩回手，食指被琴键夹出紫红印痕。

    林深翻开乐谱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票面印着《人鬼情未了》，日期是1993年9月13日，背面用口红写着"陈默，第七排第七座"。

    钢琴突然发出刺耳杂音，琴盖猛地合拢。林深抢救不及，左手小指被夹住的瞬间，木质化竟然停止了蔓延。姜小满见状突然掀开琴盖，琴箱里堆满缠绕着头发的梳子，最上方那柄正插在破碎的相框上——是苏晚晴与陈默的合照。

    "原来如此！"她将木梳按在相框裂痕处，"陈默把执念藏在…"话未说完，照片里的苏晚晴突然转动眼珠，带血的泪滴落在木梳上。

    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墙皮剥落露出后面的槐木结构。林深被震得撞向钢琴，琴箱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当他挣扎着爬起时，看见琴凳下方浮现血色阵法图——正是用梳齿划出的镇魂阵。

    姜小满割破手掌将血滴入阵眼："以血为媒，唤魂归位！"血阵腾起青烟，苏晚晴的半透明身影逐渐凝实。她机械地重复梳头动作，发丝间不断掉落槐树种籽。

    "告诉我借命椁的解法！"林深举起木质化的左臂，“陈默当年到底…”

    苏晚晴的怨魂突然发出尖啸，音乐教室所有镜子同时炸裂。姜小满拽着林深扑向墙角，镜片暴雨般掠过他们头顶，在墙面划出梳齿状刻痕。怨魂飘向钢琴，手指穿透琴键弹奏出安魂曲的旋律。

    "是镇魂曲！"姜守正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拄着槐木杖蹒跚而入，“快用木梳和声！”

    林深颤抖着将木梳划过琴弦，齿缝间的发丝发出共鸣。苏晚晴的怨魂突然停止动作，黑洞洞的眼眶望向陈默的相片。姜小满趁机抛出五帝钱，铜钱落地摆出北斗七星阵。

    怨魂发出悲鸣，身影开始闪烁不定。陈默的残影突然从相片里浮现，试图抓住苏晚晴的手腕。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整架钢琴突然爆开，藏在琴腿里的铁盒滚落在地。

    铁盒里是捆扎整齐的情书，最上方放着枚银戒指。林深打开最旧的那封信时，陈默的笔迹突然在纸面游走起来：

    【晚晴，守正师傅说必须用你的生辰八字做引，才能斩断槐树精的命脉。若子时前我未归，记得去锅炉房看…】

    信纸突然自燃，灰烬中升起陈默的虚影。他痴痴望着苏晚晴的怨魂，伸手触碰的瞬间，两人身影如烟雾般纠缠着消散。钢琴最后发出声呜咽，琴弦齐齐断裂。

    姜守正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里混杂着槐树新芽："二十年了…终于…"他瘫坐在琴凳上，槐木杖寸寸碎裂。

    黎明时分，林深在荷花池边发现把湿漉漉的木梳。当他试图打捞时，水面突然映出苏晚晴的笑脸。梳齿上的青丝悄然滑落，在水面拼出"未央湖"三个字。

    姜小满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将五帝钱沉入池底：“该去会会真正的镇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