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刘太太慌乱地摇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阿斌他……他是去外地处理生意了……他会回来的……”

    “刘太太，”苏晨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陈斌失踪前，是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他们？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总是戴着帽子，像影子一样的人？”

    这些细节，精确地来自于那本日记。刘太太彻底崩溃了，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泣声在寂静的询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晨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情绪的宣泄是心理防线崩塌后的必然过程。只有当她释放了积压已久的恐惧和内疚，才有可能说出真相。

    过了好一会儿，刘太太才慢慢放下手，泪水浸湿了她精致的妆容，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是……是的……你们说得都对……”她的声音哽咽着，“我和小雪……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搬进6号别墅的时候，我还替她高兴，以为她终于找到了幸福，摆脱了过去……”

    “摆脱过去？”苏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刘太太擦了擦眼泪，眼神黯淡：“小雪她……她的过去不太好……认识阿斌之前，她……她吃了很多苦。阿斌对她很好，很宠她，把她安置在镜湖那么好的地方，本以为是新的开始……谁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大概一年多以前吧，小雪开始变得不对劲。她总是心神不宁，说感觉有人在盯着她。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太敏感了，还劝她放宽心。直到有一天，我也看到了……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黑衣人，在湖对岸，像个鬼影一样！我吓坏了，小雪才告诉我，阿斌可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好像是生意上的事情，牵扯很深，他们被威胁了。”

    “陈斌惹上了什么人？你知道吗？”苏晨追问。

    刘太太摇摇头：“具体的我不知道，小雪也不清楚，阿斌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让她小心。后来，阿斌就越来越少回家，脾气也变得很暴躁。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小雪当时都快疯了，报了警，但警察也查不到什么线索，只说是失踪。”

    “陈斌失踪后，林雪怎么样了？”

    “她……她一直活在恐惧里。”刘太太的声音再次哽咽，“那个黑衣人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小雪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那个大房子里，人都瘦脱了形。她说，她感觉阿斌可能已经……出事了。她还说，阿斌失踪前，好像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那些人想要的，她觉得那些人不会放过她。”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小雪没说具体是什么，只说她一定要保护好那个东西，那是阿斌最后的希望，也许……也许能证明他的清白，或者……能保她的命。”刘太太痛苦地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她，大概是半年前，她看起来精神很差，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说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从那以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电话不接，去别墅也敲不开门。我……我以为她可能悄悄离开了，去找阿斌了，或者……躲起来了。”

    “那昨天下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苏晨终于问到了核心问题。

    刘太太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她闭上眼睛，仿佛不愿意回忆那个画面。“我……我昨天下午确实去湖里游泳了。最近心烦，想放松一下。游到湖中央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6号别墅……那是小雪的家，我总是忍不住会看……然后我就看到了！二楼那个落地窗！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就是那个一直监视小雪的黑影！他在窗边走来走去，很焦躁的样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确定是6号别墅？”苏晨确认道。

    “确定！这次我绝对没有看错！”刘太太肯定地回答，“当时阳光很好，我看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清楚！那个男人……他好像是个光头！”

    光头！这个细节与她之前的描述一致。

    “然后呢？你看到他掐死了一个女人？”苏晨追问。

    刘太太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和混乱的表情，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我不知道……我看到那个黑影在窗户后面，他突然停下来，好像……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或者……在做什么动作……隔着玻璃和湖水，我看不真切……但是，小雪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她当时的恐惧，还有阿斌的失踪……一下子全都涌进了我的脑子！我当时就认定……那个黑影在伤害小雪！他找到了她！他在杀她！我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报警，要救小雪……”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掐死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苏晨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刘太太茫然地摇着头，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我记不清了……当时太害怕了……也许……也许是我自己想象的……因为小雪她……她以前最喜欢穿白色的裙子……那个画面……可能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谎称是在8号别墅看到的？”苏晨盯着她的眼睛。

    刘太太的眼神充满了羞愧和恐惧：“我……我不敢说实话……我怕……我怕那些人会找上我……阿斌惹上的人，连他自己都躲不过，我怎么敢……而且，如果我说是在6号别墅，警察去查，万一……万一小雪真的在那里……或者那里藏着什么秘密……我怕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我当时太乱了……就想着，8号别墅的业主是个大商人，平时保安也多，警察去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又能引起警方的注意……或许……或许警方查下去，就能发现小雪的事情……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撒谎……”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刘太太并非恶意报假警，而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忧、自身的恐惧以及一种混乱的逻辑，编造了一个混合了真实观察和主观臆测的谎言。她看到的，是那个神秘的黑衣光头男子出现在了空置已久的6号别墅二楼，形迹可疑。而所谓的“凶杀”，是她在极度恐慌下，结合对朋友林雪处境的担忧而产生的臆想。

    苏晨心中了然。虽然没有直接目击凶杀，但刘太太的证词依然极其重要。它证明了那个黑衣光头男子确实在昨天下午闯入了6号别墅，并且很可能与他和任冉晚上遇到的那个翻找东西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他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那本日记，或者日记中提到的，“阿斌”藏起来的“重要东西”。

    “那个黑衣光头男人，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留意到其他特征？”苏晨继续追问。

    刘太太努力回忆着：“他……他很高，很壮……动作看起来很……很利落……不像普通人……对了！他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上了湖边小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我没看清，太远了，但是车型……好像是……是那种很普通的国产轿车，黑色的。”

    这个信息也很关键。苏晨立刻将这些信息记下。

    “最后一个问题，刘太太。”苏晨看着她，“你觉得，你的朋友林雪，她现在……还活着吗？”

    刘太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我不知道……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那么害怕，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连我都不联系的……已经半年了……杳无音信……”

    ……

    与此同时，市局技术科的灯光比询问室更加明亮，各种仪器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陈伟的面前是数个屏幕，上面分割显示着镜湖别墅区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以及各种数据分析图表。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如同钢琴家在演奏复杂的乐章。

    “头儿，苏老师那边估计有进展了。”陈伟推了推眼镜，对着刚刚走进来的江风说道，“我查了6号别墅的产权信息，确实登记在林雪名下，是五年前购买的。她的丈夫陈斌，户籍信息显示是某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但这家公司三年前就已经注销了。在他名下还查到几家海外注册的空壳公司，资金流水异常，有洗钱嫌疑。失踪报案记录也找到了，是一年零三个月前，报案人就是林雪。”

    江风点点头：“那个闯进别墅的男人呢？”

    “锁定了！”陈伟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根据刘太太提供的黑衣、光头、高壮等特征，结合昨晚苏老师他们遭遇的时间点，我筛查了别墅区周边所有出入口和主要道路的监控。发现一辆黑色国产轿车，车牌号有遮挡，但通过模糊图像增强技术，还原了大部分。根据这个不完整的车牌和车型，结合大数据碰撞，我们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李强，外号‘光头强’，男，42岁，无正当职业，有多次盗窃、故意伤害前科，是本市一个地下势力头目‘龙哥’手下的得力打手。”

    “龙哥？”江风眉头一挑，“陈斌的麻烦，和这个‘龙哥’有关？”

    “很有可能！”陈伟调出另一份资料，“我们查到，陈斌注销国内公司前，曾与‘龙哥’控制的几家娱乐场所有过大额资金往来，关系密切。后来似乎是因为利益分配问题产生了纠纷。陈斌失踪后，‘龙哥’这边的人一直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估计是想追回某些款项，或者……找到陈斌掌握的某些证据。”

    “这个李强现在在哪？”江风问道。

    “昨晚他离开别墅区后，驾车在市区绕了几圈，最后消失在南郊的一片老旧工业区，那里是‘龙哥’势力的主要盘踞点之一。我已经让辖区派出所配合布控了，但暂时不宜打草惊蛇。”陈伟说道。

    “嗯，继续盯着。”江风转向另一边正在忙碌的任冉，“日记本那边怎么样了？”

    任冉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和镊子，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有重大发现。”她拿起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本牛皮笔记本，“指纹比对出来了。除了明显的属于女性的指纹外，在封皮和扉页附近，提取到了几枚模糊的男性指纹，经过比对……与刚刚陈伟锁定的嫌疑人李强的指纹，高度吻合！”

    这个发现让江风和陈伟都精神一振！这直接证明了李强确实接触过这本日记，他闯入6号别墅的目的就是它！

    “还有更重要的！”任冉的语气带着一丝激动，她指向日记本的扉页，“扉页上那句‘他知道了……我必须……’后面被涂抹掉的字迹，我们用多光谱扫描和图像锐化技术，成功恢复了一部分！”

    她将处理后的图像放大显示在屏幕上。原本模糊的墨迹下，隐约浮现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看这里！”任冉指着屏幕，“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可以辨认出……‘他知道了……我必须……藏……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