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花迎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挺起胸膛，露出一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恰好在这里”的无辜表情。

    陈松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和烦躁感，走到江城身边。

    “什么情况？”他低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

    “死者高朗，知名美食网红，在直播品鉴活动中，食用了一道特殊的菜肴后突然倒地死亡。”江城简要汇报，“初步判断是中毒。现场比较混乱，但已经基本控制住。赵……赵小姐也在这里。”他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微妙。

    陈松的目光再次投向赵小花，赵小花立刻举起双手，一脸真诚：“陈大警官，我发誓，这次真的只是路过！纯属意外！我就是来……蹭顿饭。”

    陈松：“……” 他选择暂时忽略她。

    “那道菜呢？”陈松问。

    江城指向餐桌中央那盘依旧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暗黑盛宴”：“就是这个。死者只吃了一口。”

    陈松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盘菜，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的眉头紧锁。

    这时，林小小也带着法医团队赶到了。她和陈松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立刻开始工作。戴上手套，仔细检查高朗的尸体，记录体表特征，采集相关样本。

    “死者口鼻有大量白色泡沫，符合中毒的典型特征。具体是哪种毒物，需要带回去化验。”林小小初步检查后，对陈松说道，“死亡时间应该就在几分钟前。”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盘“暗黑料理”上：“这东西……看起来确实有点邪门。”她小心翼翼地提取了菜品的样本，以及高朗使用过的那把银勺。

    “陈队，”一名负责勘查现场的技术警员走过来报告，“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多个直播设备，都已经妥善保管。餐厅的监控也已经调取。所有在场人员的身份信息正在核实登记。”

    “很好。”陈松点了点头，“江城，带人对所有在场人员进行初步问询，特别是餐厅工作人员、活动组织方、死者助理以及其他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重点询问这道‘暗黑盛宴’的来源、制作过程以及谁有可能接触到它。”

    “是！”江城领命而去。

    陈松再次看向赵小花，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赵小姐，作为目击证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请不要离开本市，并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明白！我绝对配合！”赵小花立刻点头如捣蒜，“那个，陈大警官，关于这事儿，我好像……发现了一点小细节，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松挑了挑眉：“说。”

    赵小花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刚才高朗吃那口菜的时候，我注意到，给他端盘子的那个侍者，手好像抖了一下，差点把盘子掉地上。而且，我总觉得那个侍者的眼神有点……闪躲？”

    “哪个侍者？”陈松立刻追问。

    赵小花伸手指了指人群中一个穿着侍者服、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就是他！刚才警察进来的时候，我看他好像想往后躲。”

    陈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对旁边的警员使了个眼色。两名警员立刻不动声色地向那名侍者靠近。

    “还有，”赵小花继续说道，“这道菜，据高朗自己说是他独家秘制的。但是，我刚才听餐厅的厨师长跟人抱怨，说他根本不知道这道菜是什么，也不是他们后厨做的，是高朗的团队自己带来的。”

    “高朗团队自己带来的？”陈松若有所思。

    “对！这就奇怪了，”赵小花摸着下巴，分析道，“如果是高朗自己带来的，那问题可能出在他团队内部？或者是运输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但如果是在餐厅里才被人下毒，那接触到这盘菜的人就多了去了。”

    陈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心里却暗自记下了她提供的信息。这个赵小花，虽然不靠谱的时候居多，但观察力确实敏锐，而且总能抓住一些关键点。

    “好了，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先去做个详细笔录。”陈松对一名警员示意，让他带赵小花去做笔录。

    “哎，等等陈大警官！”赵小花连忙叫住他，“笔录我肯定做，但你看，我好歹也是个‘侦探’，对案发现场有着天生的敏感……要不，让我也留下来，帮你参谋参谋？”她搓着手，一脸期待。

    陈松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赵小姐，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目击证人，不是办案人员。现在，请立刻去做笔录。”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小花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警员走了。但在转身的瞬间，她还是冲着旁边的林小小挤了挤眼睛。林小小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赵小花离开的背影，陈松揉了揉太阳穴。预感告诉他，这个案子，恐怕又少不了这个女人的“搅和”。

    初步的现场勘查和问询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被赵小花指认的那名侍者被单独带到一旁询问。他叫张伟，是云顶阁的临时工，负责今晚的传菜工作。面对警方的询问，他显得非常紧张，语无伦次。

    “警官，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负责把菜端上来……”张伟的手不停地发抖，“刚才……刚才我是有点紧张，手滑了一下，但……但我绝对没有碰过那盘菜里面！”

    “你端菜之前，谁接触过这盘菜？”负责问询的警员追问。

    “是……是高朗的助理，那个叫小李的女孩，她把盖好的盘子交给我的，让我直接端上去。”张伟回忆道。

    另一边，高朗的助理李雪也被叫来问话。她看起来二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显得很文静，但此刻已经哭得双眼红肿。

    “高老师……他怎么会……”李雪泣不成声，“那道‘暗黑盛宴’，确实是我们团队准备的。食材是高老师亲自挑选的，食谱也是他自己研究的。今天下午，我们在酒店的厨房里制作完成，然后密封好带过来的。”

    “制作过程中，除了你和高朗，还有谁在场？”江城问道。

    “还有……还有负责拍摄的摄影师小王，但他只是在旁边录制素材，没有碰过食材和成品。”李雪努力回忆着，“从酒店到这里，那道菜一直由我保管，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你确定没有？”江城追问，“中间有没有去过洗手间，或者被人叫走过？”

    李雪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中途……高老师让我去他车里拿过一份备用的话筒。大概……离开了有五六分钟。”

    “那段时间，装菜的盒子放在哪里？”

    “就……就放在我们临时使用的休息室里。”李雪的声音有些发颤，“当时休息室里好像……好像厨师长进来过一次，说是检查一下保温设备。”

    厨师长？江城的眼神锐利起来。

    云顶阁的厨师长，一个看起来颇为倨傲的法国男人，名叫皮埃尔。面对警方的询问，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说了，那道‘黑暗料理’，不是我的作品，也与我的厨房无关！”皮埃尔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那是高先生他们自己带来的，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去他们的休息室检查了一下他们使用的保温箱是否符合消防规定，前后不过一分钟！”

    “你进入休息室时，里面还有谁？”

    “没有人。”皮埃尔耸耸肩，“只有那个装着奇怪食物的盒子。”

    线索似乎指向了高朗的助理李雪离开的那五六分钟，以及曾经进入休息室的厨师长皮埃尔。但两人都有理由和机会接触到那道菜，却都否认动过手脚。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技术科。

    文文虽然人被“困”在餐厅做笔录，但他留在局里的电脑可没闲着。他远程操控着自己的设备，已经开始对高朗的社交媒体账号、直播平台数据以及相关的网络信息进行深度挖掘。

    “啧啧啧，这个‘食神饕餮’，仇家可真不少啊。”文文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自言自语。

    屏幕上，是高朗的微博评论区和私信截图。里面充斥着各种恶毒的诅咒和威胁。

    “高朗！你这个没良心的骗子！毁了我的餐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来自某个被他差评后倒闭的小餐馆老板。

    “姓高的！你等着，敢曝光我们行业的内幕，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疑似来自某个被他揭露使用劣质食材的连锁品牌。

    “‘食神’？我看是‘死神’吧！别让我在街上碰到你！”——匿名的网络喷子。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关于他私生活的爆料，指责他利用名气潜规则女粉丝、打压同行的帖子，虽然真假难辨，但也足以看出高朗这个人争议极大，树敌众多。

    文文将这些信息进行整理分类，特别是那些带有明确威胁或者近期与高朗有过激烈冲突的人物，都做了标记，准备汇报给陈松。

    他还调取了今晚直播的完整录像，开始一帧一帧地分析。从高朗入场，到品尝每一道菜，再到最后吃下“暗黑盛宴”倒地，整个过程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咦？”文文突然暂停了画面，放大其中一个细节。

    画面定格在高朗吃下“暗黑盛宴”前的瞬间。他拿起那把特制的银勺时，手指似乎在勺柄的某个位置，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文文皱起了眉头，将这个片段反复播放了几遍。这个动作，不像是无意识的习惯，更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启动什么？

    他立刻将这个发现标记为重点。

    夜色渐深。

    云顶阁餐厅的现场勘查仍在继续。高朗的尸体已经被运走，等待进一步的尸检。大部分宾客在做完笔录后被允许离开，但餐厅工作人员、活动组织方、高朗的团队成员以及几位被认为有重点嫌疑的人，则被带回局里接受更详细的询问。

    陈松站在空旷的餐厅中央，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尚未清理的餐桌，陷入了沉思。

    这起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直播死亡事件，看似线索明确——死于那道诡异的“暗黑盛宴”，但细究之下，却疑点重重。

    毒是谁下的？

    是用什么手法下的？是在菜里？还是在餐具上？

    动机是什么？是网络暴力引发的报复？是同行间的恶性竞争？还是个人恩怨？

    那个被赵小花指认的紧张侍者张伟？

    那个中途离开、给了别人可乘之机的助理李雪？

    那个曾经单独接触过菜品的法国厨师长皮埃尔？

    还是网络上那些对高朗恨之入骨的匿名者？

    亦或是，这道“暗黑盛宴”本身就有问题？高朗是为了博眼球，玩脱了？但这似乎解释不了他如此迅速且痛苦的死亡。

    林小小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队，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林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死者高朗的血液和胃容物中，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河豚毒素。剂量足以致命。”

    “河豚毒素？”陈松瞳孔一缩。这是一种剧烈的神经毒素，中毒后发作迅速，症状与高朗的表现高度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