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说不紧张是假的。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心脏也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但前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历，以及对金钱的极度渴望，让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她没有像其他那些经验丰富的小贩那样，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潜在的顾客。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不起眼，但人流量又不算太少的巷子角落。这里既能观察到周围的动静，又不容易引起执法人员的注意。

    她将背篓轻轻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最上面那层干草和野菜的掩护下，露出了一小块颜色鲜艳的确良布料的边角，只露出那么一点点，既能吸引真正有需求的买家，又不至于太过张扬。

    然后，她便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样，静静地靠在墙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过往的人群，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她的敏锐的观察力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她发现，黑市里的人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有行色匆匆，眼神警惕，一看就是真心想买东西的普通百姓；也有一些人，贼眉鼠眼，四处张望，不像买家，倒更像是便衣或者“钓鱼者”，专门盯着那些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新手。

    顾清宁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甄别着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或者朝她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人。她的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巷子里的人来来往往，却少有人在她的“摊位”前停留。顾清宁并不着急，她知道，做这种生意，耐心和谨慎同样重要。

    就在她几乎以为今天可能要空手而归的时候，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穿着朴素，挎着一个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在经过她的摊位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那露出来的一小块布料上。

    那妇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有些犹豫。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妹，你这……是的确良布料吗？”

    顾清宁心中一动，知道生意上门了。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对方听清楚：“是的，大姐。您要看看吗？”

    那妇女点了点头，凑近了一些。顾清宁不慌不忙地从背篓里将那块布料稍微多拉出来一些，让对方看得更清楚。

    “这布料颜色倒是挺鲜亮的，就是……好像有点小毛病？”那妇女仔细看了看，指着布料上一处不太明显的细小抽丝问道。

    “大姐您真是好眼力。”顾清宁坦然承认，并没有试图隐瞒，“这批布料是供销社处理的瑕疵品，所以价格才便宜。都是些不影响穿着的小毛病，比如这种细小的抽丝，或者边角有点轻微的霉点，洗洗晒晒就看不出来了。您要是拿回去做衣服，绝对划算。”

    顾清宁报出的价格，比她从供销社的进价高出了近三倍，但在黑市上，却比其他那些品相完好的的确良布料略微便宜一些。而且，她特意强调了这些布料只是有些微小的瑕疵，并不影响使用，性价比极高。

    那妇女听了顾清宁的解释，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布料的瑕疵程度，发现确实如她所说，都是些不影响大局的小问题。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的确良布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价格昂贵，而且还需要布票。能用相对低廉的价格买到，即便是带点小瑕疵，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那……这个价格，还能再便宜点吗？”那妇女试探着问道，这是所有买家都会有的习惯性砍价。

    顾清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却很诚恳：“大姐，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您也知道，现在这种布料有多紧俏。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么一点，赚的都是辛苦钱。您要是真心想要，这个价格绝对公道。”

    那妇女见顾清宁态度坚决，不像是在漫天要价，又看了看那块布料，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行！那我要这块！”

    “好嘞！”顾清宁心中一喜，手脚麻利地将那块布料量好尺寸，剪断，然后用一张旧报纸包好，递给了那位妇女。

    妇女从口袋里掏出钱，仔细数了数，交给了顾清宁。

    第一笔生意成功！

    当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落入顾清宁手中时，她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她改变命运的希望，是她独立自主的开始！

    这成功的开端，让顾清宁信心大增，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冲昏头脑。她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谨慎和警惕，不贪多，不冒进。

    接下来，陆续又有几个人被她的布料吸引，上前询问。顾清宁都以同样的方式应对，坦诚告知瑕疵，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遇到那些看起来眼神闪烁、举止可疑的人，她便立刻将露出来的布料收进背篓，用干草和野菜盖好，假装只是路过歇脚的村姑，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紧张而又刺激的交易中悄然流逝。顾清宁手中的布料，不知不觉间已经出手了近一半。她原本干瘪的口袋，此刻已经变得沉甸甸的，充满了钞票的厚实感。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和风险，决定见好就收。黑市这种地方，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注意。而且，做这种生意，细水长流才是王道。

    她将剩下的布料重新仔细地藏好，背起背篓，不着痕迹地离开了那条喧嚣而又暗流涌动的巷子。

    回村的路上，顾清宁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虽然背篓依旧沉重，但她的心情却像是插上了翅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她已经成功地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她必须尽快将剩下的布料也出手，然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风声，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紧。或许，在这个变革即将来临的时代，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正在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