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将城市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云初，依旧是那个穿着朴素棉质衬衫和牛仔裤的“云初”，准时踏入了启航科技的大门。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简单束起，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在行色匆匆、衣着光鲜的白领中，毫不起眼。

    昨天王胖子丢给她的那堆旧文件，还剩下不少。她走到角落的工位，放下布包，熟练地开机，然后便开始继续整理那些泛黄的纸张。她的动作依旧细致而有条理，仿佛这项枯燥的工作本身就充满了某种意义。办公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事们陆续抵达，键盘敲击声、低低的交谈声、咖啡机运作的轻微轰鸣，交织成一首属于都市写字楼的晨间序曲。没有人特别留意她，顶多是目光掠过时，带着一丝“哦，那个新来的实习生还在”的了然。

    午休时间很快到来。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向电梯，讨论着附近哪家餐厅又推出了新的午市套餐，或者哪个品牌的咖啡口感更好。云初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便当盒，里面是她早上出门前准备的简单饭菜——一些清炒的时蔬，几块香煎鸡胸肉，还有一小份糙米饭。她起身，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不大，却也五脏俱全。微波炉、饮水机、几个零星的杯子。此刻，已经有几位女同事在那里，一边用微波炉热着各自的午餐，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天。云初默默地排在后面，安静地等待。

    “哎，听说了吗？下周集团那位大小姐要来我们启航视察呢！”一个烫着波浪卷发，妆容精致，名叫莉莉的女同事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兴奋却难以掩饰。

    旁边一个穿着干练套裙，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女同事，叫美玲，立刻接话：“林薇然？她来我们这种小分公司干什么？难道有什么大动作？”

    “谁知道呢！不过我可听说，这位林大小姐年纪轻轻，手段却厉害得很，是董事长最看重的接班人之一。她一来，咱们启航上上下下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可别出什么岔子。”莉莉说着，瞟了一眼周围，似乎怕被不该听见的人听见。

    另一个相对年轻，扎着马尾的女孩小声道：“那陈副总呢？我听说陈副总在集团里也很有势力，尤其是在技术和新业务拓展这块，跟林大小姐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吧？”

    美玲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可不是嘛。林大小姐主要负责的是集团的传统优势产业和品牌运营，而陈绍钧陈副总，则是近几年在新兴科技和海外市场方面异军突起。两人虽然都是集团未来的中流砥柱，但据说在一些战略方向上，理念并不完全一致。这次林大小姐来启航，说不定也是想看看我们这个‘科技’分公司的成色呢。”

    莉莉补充道：“我听说林大小姐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对细节要求极高，眼里揉不得沙子。而陈副总呢，更注重结果导向，只要能出成绩，过程可以相对灵活。真是不知道这次林大小姐来，会不会给我们王经理他们带来什么压力。”

    云初将便当放进微波炉，设定好时间，依旧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兴趣。然而，她束在脑后的发丝下，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林薇然，顾长风的未婚妻，林氏集团的千金。陈绍钧，集团内部冉冉升起的新贵，与林家并非同一阵线。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被她一一拾起，在心中串联。她需要了解顾长风身边的一切，包括他未来的妻子，以及集团内部的权力制衡。这些，都可能是她未来计划中可以利用的棋子。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取出便当，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同事们的谈话还在继续，从公司高层的动向，渐渐转移到哪个部门的奖金更高，哪个品牌的包包又出了新款。云初听着，辨别着，将有用的信息筛选出来，储存在脑海深处。

    午休结束，办公室又恢复了下午的忙碌。云初继续埋首于那堆积如山的旧合同中。这些合同，记录了启航科技，乃至云氏集团一部分业务的变迁。有些客户名称，她甚至还有印象，是当年父亲在世时，费尽心力才拓展的合作伙伴。如今，物是人非。她一边整理，一边在心中默默勾勒着启航科技的业务脉络和客户结构。

    突然，不远处的打印机旁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和压抑的咒骂声。

    “该死！怎么又卡纸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男同事，约莫二十四五岁，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正手忙脚乱地拍打着打印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是业务部的小张，平时负责一些文书和辅助工作。

    他旁边，另一个同事催促道：“小张，那份给刘总的客户资料好了没有？下午两点开会就要用，刘总点名要的，要是耽误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张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打开打印机的盖板，试图将卡住的纸张拽出来，但那纸张却像是跟他作对一般，越拽越紧，甚至撕裂开来，一部分还残留在机器内部。他的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办公室里不少人都朝这边看来，有的带着同情，有的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王胖子不在，否则小张此刻恐怕已经挨骂了。

    云初恰好整理完手头的一份文件，起身想去倒杯水。她路过打印机旁，目光在那台不断发出错误提示音的机器上停留了一瞬。她记得这款打印机，以前父亲公司的办公室里也有几台。

    她脚步未停，只是在经过小张身边时，用一种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有些型号的打印机，侧面靠后的地方有个隐蔽的卡扣，有时候松了或者里面有小纸屑，就容易频繁卡纸。”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平淡，就像是随口一提，不带任何情绪，说完便径直走向了饮水机。

    小张正焦头烂额，几乎是下意识地听到了这句话。他愣了一下，侧面靠后？隐蔽的卡扣？他平时也经常处理卡纸，但从没注意过什么隐蔽的卡扣。他将信将疑，但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他俯下身，仔细在打印机侧面靠后的位置摸索起来。

    “咦？这里好像真的有个可以扳动的小东西……”小张惊喜地叫了一声，他尝试着拨弄了一下那个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卡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打印机内部一块挡板轻轻移开。果然，在更深处，他看到了一小块被揉成一团的纸屑，正卡在一个关键的滚轴缝隙里。如果不是移开这个隐蔽的挡板，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小心地用镊子将那团纸屑取了出来，又重新将卡扣和挡板归位，然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打印机的重新启动键。

    机器发出轻微的运作声，指示灯由红转绿，然后，一张崭新的打印纸平稳地滑了出来。

    “通了！通了！太好了！”小张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连忙将剩下的文件放进纸槽，打印机顺畅地开始工作。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离两点还有十几分钟，总算是赶上了。

    他下意识地朝云初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正端着水杯，慢慢走回自己的角落，依旧是那副安静而不起眼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小张挠了挠头，心想，难道是她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随口说中了？他也没多想，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能懂什么打印机维修。

    他拿起打印好的资料，匆匆对云初的方向含糊地说了一声：“谢了啊。”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敷衍，然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去会议室了，生怕耽误了刘总的会议。

    云初回到自己的座位，抿了一口温水，眼神平静无波。小张的感谢与否，她并不在意。她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感激，而是对这个环境的掌控和信息的收集。刚才那个小小的举动，对她而言，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也是一种测试——测试自己的专业知识在这个时代是否依旧适用，测试周围人对她这个“无害”实习生的反应。

    她重新拿起一份旧合同，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的纹理。启航科技，这个看似普通的科技分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权力结构、业务往来，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蛛网。而她，就要在这张网上，找到最关键的节点，找到可以为她所用的突破口。林薇然的视察，或许会是一个契机。而陈绍钧，这个与林家并非完全同心的集团高层，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个曾经让她失去一切的城市，如今，她回来了。带着满腔的仇恨，也带着冷静的头脑和周密的计划。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去布局，去一点一点，拿回属于云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