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然一行人在总经理办公室略作停留，听取了关于启航科技近期业绩和未来规划的简报后，便提出要到办公区走走，“亲身感受一下基层员工的工作氛围”。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分公司总经理自然是满口应承，立刻亲自陪同，引领着林薇然和陈绍钧等人再次进入了那片经过精心“修饰”的办公区域。

    这一次，林薇然的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目光却比之前更加细致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时不时地停下来，与一些看起来“顺眼”或者被高管们刻意引荐的“优秀员工代表”亲切交谈几句，问问工作辛不辛苦，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姿态做得十足。

    被她点到名的员工，无不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回答问题时声音都带着几分激动和紧张。林薇然总是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说几句鼓励的话，显得平易近人，极具亲和力。

    云初依旧低头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她能感觉到，那道看似随和的目光，正如同探照灯一般，一寸寸地扫过整个办公区，而她知道，自己这个“异类”，迟早会成为那光束的焦点。

    果然，当林薇然一行人走到业务部区域时，她的脚步在云初的工位旁停了下来。

    “这位是……”林薇然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里的微风，却让云初背脊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分公司总经理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介绍道：“林小姐，这位是业务部新来的实习生，叫云念初。小云，这位是总公司的林薇然林小姐。”

    云初这才缓缓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副有些局促不安的表情，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林……林小姐好。”她甚至不敢直视林薇然的眼睛，目光怯怯地在对方精致的鞋尖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垂了下去。

    林薇然的目光在云初身上打了个转，从她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到略显陈旧的牛仔裤，最后落在了她面前那台明显比周围其他电脑都要老旧几分的台式机上。那台电脑的机箱是米黄色的，边角已经有些发黄，屏幕也不够宽大，与旁边工位上那些时尚的液晶显示器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念初……”林薇然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关切的神情，“小云是刚毕业吗？在启航工作还习惯吗？同事们都还照顾你吧？”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亲切，仿佛一个真正关心下属的好领导。然而，云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看似和煦的目光背后，隐藏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

    云初低着头，声音依旧细弱：“嗯……还，还好。同事们……都挺好的。”她的双手在办公桌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林薇然的视线落在了云初那台老旧的电脑上，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副“惊讶”又带着几分“心疼”的表情。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轻轻敲了敲那台电脑的显示器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呀，”她故作惊讶地轻呼一声，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这台电脑……是不是有些年头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在用这种型号的机器？还有这办公用品……”她的目光又扫过云初桌面上那个笔筒里寥寥几支最普通的圆珠笔，以及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鼠标垫，“似乎也比其他同事差了一些呢。”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分。分公司总经理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想开口解释几句，却被林薇然用一个温和的手势制止了。

    林薇然转过头，看向分公司总经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优越感”和淡淡的“指点”意味：“王总啊，我们云氏集团一向强调以人为本，尤其是对新来的员工，更要多加关怀和照顾。启航科技作为云氏集团的一份子，在这些细节上可不能疏忽。实习生虽然还在学习阶段，但基本的办公条件还是要保障好的嘛，我们云氏集团可不能亏待了任何一位员工，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得是那样的“大度”和“体恤下属”，仿佛她真的是在为云初着想，在为云氏集团的声誉考虑。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将云初的“贫寒”、“不受重视”以及启航科技管理上的“疏漏”血淋淋地剖开，公之于众。她这是在借着“关心”云初，来敲打分公司的管理层，同时，也让云初在众人面前难堪到了极点。

    分公司总经理王总连连点头称是：“林小姐说的是，是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致，回去之后一定马上改进，马上改进！”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就让这位大小姐盯上了这个不起眼的实习生。

    陈绍钧适时地在一旁附和道，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目光落在云初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语气却装得十分诚恳：“是啊，林小姐说得对。云念初，你也要好好努力，珍惜在启航科技实习的机会，争取早日转正。到时候，公司自然会给你配备更好的办公用品，工作环境也会改善的。”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鼓励”云初，实则是在暗示，云初现在之所以用着这些“差一等”的东西，都是因为她自己还不够“努力”，不够“优秀”，还没有“资格”享受更好的待遇。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配合着林薇然那“温柔一刀”，更是让云初的处境雪上加霜。

    周围的同事们，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悄悄地瞥了云初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有的则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窃笑，显然很乐意看到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合群的实习生出糗；还有一些人，则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们似乎看透了林薇然和陈绍钧的用意，也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云初身上，那些目光中夹杂着同情、怜悯、嘲讽、鄙夷……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向她。

    云初始终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态，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的表情，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她听着林薇然那字字诛心的话语，感受着陈绍钧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以及周围同事们各异的目光，心中早已是怒海翻腾，冷意彻骨。

    然而，她的声音却依旧细弱得像蚊蚋一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谢谢林小姐的关心，也谢谢陈……陈总的鼓励，我会……我会努力工作的。”她将一个自卑、怯懦、被当众羞辱后手足无措的实习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毫无破绽。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紧紧握在办公桌下的双手，指甲因为用力过猛，几乎要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这股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更加坚定。

    她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将林薇然伪善的笑容，陈绍钧得意的嘴脸，以及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都一一刻印在心底。每一份屈辱，每一次难堪，都像是一块坚硬的磨刀石，将她复仇的决心磨砺得更加锋利，将她隐藏的恨意锻造得更加坚韧。

    林薇然见云初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随即又被那温婉的笑容所取代。她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对云初的“谦卑”表示认可，然后便在分公司总经理的簇拥下，继续向下一个区域“视察”而去。

    那阵令人窒息的压力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渐渐消散，办公区内短暂地恢复了平静。云初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痕。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阳光依旧刺眼，但她的心，却比万年寒冰还要冷硬。

    这只是一个开始。她知道，林薇然和陈绍钧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她，也绝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任人宰割。隐忍不发，只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今天的账，她一笔一笔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