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中闪过那些怪物被雷光净化被无形气劲抹除后，化为黑烟消失的画面。她要怎么解释？说那些怪物死后会像游戏里的野怪一样“刷新”掉？

    “张局，它们的尸体……会消失！会化成黑烟！我亲眼所见！我队里所有活下来的弟兄，都亲眼所见！还有那些防爆盾上的爪痕，那些遇难者身上非正常的伤口，这些都是证据！”苏沐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显得有些激动。

    然而，这种激动，在电话那头的张援朝听来，却更像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表现。

    “沐晴同志，”张援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提醒你，你是一名人民警察，是特案组的组长！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要相信科学，要讲证据！什么怪物，什么化成黑烟，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会影响到你的职业前途！”

    “可是……”

    “没有可是！”张援朝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今晚的事情，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巨大！市里已经高度关注了！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停止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将案件的调查方向，重新拉回到‘大规模精神病人因不明原因集体狂躁，并袭击医护人员和安保人员，最终导致重大伤亡’这个基调上来！听明白了吗？”

    “……”苏沐晴紧紧地咬着下唇，指甲因为用力，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她能听出张局语气中的维护之意，他是在提醒她，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葬送自己的前途。他也同样是在给她，给整个江城警方，找一个可以被公众被上级所接受的唯一的“合理解释”。

    是啊，一个漏洞百出，但却“科学”的解释。

    “我……明白了。”

    苏沐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挂断电话，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她知道，这场战斗，在某种意义上，她和她的同伴们，输了。

    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击退了现实中的怪物。却在冰冷的固化的“规则”与“现实”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而就在警方为了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焦头烂额时，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现场那些本就稀少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超自然痕迹”，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巧妙地一点点地，彻底抹去。

    秦老，那个在混乱中如同鬼魅般存在的老清洁工，此刻，又恢复了他那平凡到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态。

    他提着一个水桶，拿着一块抹布，在那些法医和痕迹专家们勘查过的区域，进行着“常规”的清理工作。

    他来到那面被腐臭猎犬撕裂的防爆盾牌前，在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沾染了某种无色无味液体的抹布，在那狰狞的爪痕上，看似随意地，擦拭了一下。

    那爪痕上残留的让现代科学仪器都无法解析的“虚界能量”与“强酸物质”，便如同水渍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那看起来，就只是一道被某种造型奇特的蛮力巨大的破拆工具所撕开的普通的物理创口。

    他又走到那片被林夜最后一道雷光轰击过的焦黑的地面。

    他将水桶里的水，缓缓倒在上面。那水中，似乎也混合了某种奇特的物质。只见那些焦黑的痕迹，在水的浸润下，竟迅速地淡化，最终，变成了一片与周围被水浸湿的地面，再无二致的普通湿痕。那股浓郁的由雷法留下的纯阳气息，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甚至，他还“无意”中，碰倒了一个工具箱，里面的扳手螺丝刀散落一地，正好落在了几个关键的弹孔旁边，为“子弹射入墙体”这件事，提供了几个新的看似合理的“跳弹”角度。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恰到好处，就像是一个真正尽职尽责的老清洁工，在努力地清理着这片狼藉。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最终，在耗费了整整一夜，调取了所有（被处理过的）监控录像，问询了所有（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目击者之后，一份充满了无数漏洞和巧合，却也是唯一能够被拿上台面的官方报告，被摆在了苏沐晴的办公桌上。

    【关于青山精神康复中心12.7特大意外事件的初步调查报告】

    结论：因不明原因（初步推测为某种未知的精神类药物泄露，或集体性癔症），导致院内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精神病人，在短时间内，陷入极度狂躁的暴力状态。病人们在失去理智后，破坏了院内设施，并对医护人员安保人员及后续赶到的警务人员，发动了无差别攻击。期间，因线路老化短路，引发了局部火灾和消防系统故障，最终导致了此次重大伤亡意外的发生。

    “意外”？

    苏沐晴看着报告上那两个刺眼的字，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她拿起笔，在那份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她的眼神，却透过办公室的窗户，望向了精神病院的方向。

    她的世界观，已经被彻底颠覆。

    她的判断，在亲眼见证了那一切之后，已经变得无比的坚定！

    对于别人来说，这个案子，或许已经可以画上一个（充满谎言的）句号了。

    但对于她，苏沐-晴来说，对林夜的关注，已经从最初的对一个“特殊精神病人”的怀疑，彻底转变成了对一个隐藏在现实世界之下的真实而恐怖的“里世界”的，深入探究！

    而这个探究的唯一突破口，就是那个此刻正被当成“重点保护的精神病人”，暂时安置在独立病房里的少年。

    林夜。

    ……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后续调查，并努力“完善”着那个漏洞百出的官方解释时。

    青山精神康复中心的后院，一处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角落。

    林夜正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缓缓地调理着自己体内那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元能。

    那一夜的战斗，尤其是最后那一道倾尽全力的“雷鸣敕令”，几乎将他榨成了一个空壳。此刻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四肢百骸，都传来一种被掏空般的虚弱感。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慢慢恢复。

    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夜紧绷的身体，在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后，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是秦老。

    那股深邃沉凝，却不带丝毫恶意的气息，他已经很熟悉了。

    秦老走到了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副清洁工的打扮，佝偻着身子，但林-夜知道，这副平凡的皮囊之下，隐藏着何等深不可测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林夜。

    月光，透过老槐树那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破碎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空气中，带着一丝雨后泥土的清新的芬芳，与医院大楼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混乱的腥臭味，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仿佛将这里，与那片人间炼狱，彻底隔绝了开来。

    秦老佝偻的身躯，在月光下，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了许久。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欣慰，有赞许，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跨越了千年时光的沉重的难以言喻的沧桑。

    他似乎是在斟酌，在思考，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能够揭开一个被尘封了数千年秘密的恰当的开场白。

    最终，他那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叹息，打破了这片宁静。

    “你……还好吗？”

    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含混不清的属于普通老人的沙哑，而是变得异常的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厚重的质感。

    “死不了。”林夜靠着树干，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秦老，没有躲闪，也没有疑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今晚之后，很多事情，都到了该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秦老点了点头，似乎对林夜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十分满意。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秦老缓缓问道。

    “一个比我强得多的，‘同类’。”林夜淡淡地说道。

    “同类……”秦老咀嚼着这两个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是啊，同类……或许，我们才是这世上，仅存的‘同类’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夜，仰头望着那轮被乌云遮蔽了半边的清冷的月亮。

    “孩子，你一定有很多困惑。困惑你的身世，困惑你眼中看到的世界，困惑你与生俱来的被世人当成‘诅咒’的力量……”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