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急诊科那场惊心动魄的抢救之后，胸外科的顾夜白与急诊科的苏清浅之间，工作上的交集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瑞仁医院作为区域医疗中心，急诊科每日都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战场，各种危重病人如同潮水般涌入。其中，因外伤、意外事故导致的胸部损伤患者不在少数，这类病人往往病情凶险，变化迅速，需要胸外科医生第一时间介入会诊和抢救。而秦川主任似乎也乐于给顾夜白更多锻炼和展示能力的机会，因此，每当急诊科有涉及胸部的急危重症，顾夜白的传呼机总会适时响起。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时分，急诊科的警报再次拉响。一辆呼啸而至的救护车送来一位因严重车祸导致多发伤的年轻男性。病人被抬下车时，已经处于浅昏迷状态，浑身血污，生命体征极不稳定。苏清浅第一时间冲到平车旁，迅速进行初步评估和指挥抢救。

    “开放气道，吸氧，监测生命体征！建立双静脉通路，生理盐水快速滴注！”苏清浅的声音果断而冷静，熟练地检查着患者的瞳孔、呼吸和脉搏，“初步判断颅脑损伤，胸腹部闭合性损伤待查，左下肢开放性骨折，活动性出血！立刻联系神经外科、普外科、骨科、胸外科紧急会诊！准备床旁B超、心电图！”

    抢救室内顿时忙作一团，各种指令和仪器声交织。病人的家属，一对中年夫妇，紧跟着冲了进来，看到儿子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惨状，那位母亲当场就哭瘫在地，父亲则双目赤红，嘴唇哆嗦着，一把抓住苏清浅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嘶吼：“医生！医生！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们救救他啊！他还年轻啊！”

    “家属请冷静！我们正在全力抢救！请您先到外面等候，不要影响我们工作！”苏清浅一边试图稳住家属的情绪，一边继续指挥着抢救。然而，那对夫妇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那位父亲死死抓着苏清浅不放，语无伦次地哀求和质问，甚至开始怀疑医院的救治能力，言语间充满了不信任。

    “你们医院行不行啊？我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你们必须保证把他救活！必须保证！”他情绪激动，声音越来越大，严重干扰了抢救的进行。

    苏清浅秀眉紧蹙，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理解家属的心情，但此刻病人的情况万分危急，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实在没有精力与他们过多纠缠。她耐着性子解释：“先生，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但现在病人的情况非常复杂，需要多科室联合会诊，立刻进行手术探查。请您先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争取抢救时间！”

    然而，提及手术和签字，那位父亲的情绪更加激动：“手术？什么手术？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不准动他！万一手术出了意外怎么办？你们谁负责？”他似乎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转化为了对医生的质疑和抗拒。

    苏清浅又急又无奈，她深知，在这种多发伤、大出血的危急情况下，时间就是生命。多耽搁一分钟，病人就多一分危险。但家属不配合，手术就无法进行，这让她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顾夜白在接到紧急会诊通知后，快步赶到了抢救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家属围堵、面露难色的苏清浅，以及抢救床上生命体征极不稳定的患者。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我是胸外科医生顾夜白，接到会诊通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特有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那位情绪激动父亲的注意。

    那位父亲转过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顾夜白，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又是哪个科的？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顾夜白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快速扫过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和波形，又迅速看了一眼床旁B超刚刚探查到的模糊影像，以及患者胸腹部隐约可见的瘀紫和肿胀。他神色平静，语气却异常冷静而坚定，不带丝毫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位先生，根据目前的初步检查，您的儿子除了颅脑损伤和下肢骨折外，很可能存在严重的胸腹腔内出血。监护仪显示他的血压在持续下降，心率代偿性增快，这意味着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失血。现在，每耽误一分钟，他大脑和重要脏器缺血缺氧的时间就增加一分钟，他活下来的几率就减少一分。”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直视着那位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医生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专业的方法打开他的胸腔和腹腔，找到出血点，止住血，挽救他的生命。如果您继续在这里犹豫、质疑，阻碍我们进行抢救，那么，您可能连让他接受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到那个时候，您将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永远失去他。”

    顾夜白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冰刀，直直刺入那位父亲慌乱的心脏。没有安慰，没有劝解，只有最残酷、最直接的现实。他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绝对专业和不容置疑的自信，反而比苏清浅苦口婆心的劝说更能镇住场面。

    那位父亲被顾夜白一番话震慑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顾夜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抢救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脸上的激动和暴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苏清浅抓住这个机会，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不失坚定地补充道：“先生，顾医生说的是事实。现在情况紧急，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会立刻组织全院最强的专家团队为您的儿子进行手术。请您尽快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给我们一个挽救他生命的机会！”

    那位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看了一眼身旁哭得泣不成声的妻子，又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顾夜白和眼神恳切的苏清浅，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接过苏清浅递过来的手术同意书和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但总算不再阻拦。

    “我们会尽力的！”苏清浅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安排护士将家属带到手术室外等候，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调配手术室、联系血库、通知麻醉科和各相关科室做好手术准备。

    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急诊手术随即展开。顾夜白作为胸外科代表，与神经外科、普外科、骨科的医生们同台协作。手术过程惊心动魄，患者胸腔内多根肋骨骨折，肺部挫裂伤并伴有活动性出血，同时腹腔内也有脾脏破裂大出血。顾夜白沉着冷静，操作精准而迅速，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了胸腔内的出血点，并配合普外科医生处理了腹腔内的问题。经过长达数小时的紧张手术，在多科室医护人员的通力合作下，终于将患者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当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顾夜白和苏清浅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手术室时，等候在外的家属立刻围了上来。得知儿子手术成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那位父亲激动得泣不成声，对着几位医生连连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