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之后，姜梨若又抬起头，对他补充道：“还有，我需要大量的烈酒，度数越高越好，用来给这些器械和伤口‘消毒’。再准备最干净、最柔软的细棉布和丝线。对了，还需要大量的蜡烛和几面打磨得最光亮的铜镜，越多越好，手术时，我需要绝对充足的光线。”

    “消毒？”离湛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呃……就是……就是用烈酒把器械和伤口都清洗一遍，杀死那些看不见的、会让人伤口腐坏的‘小虫子’。”姜梨若绞尽脑汁，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离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她所有的要求都一一记在心底。

    “好，这些，本王都会为你备好。”他沉声承诺，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又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梨若，此行……万事小心。记住，无论成败，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本王……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一缕散落的碎发，轻轻拨至耳后。那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温柔与珍视。

    姜梨若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包裹，瞬间充满了力量。她仰起脸，对着他绽放出一个灿烂而又自信的笑容：“放心吧，王爷。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再说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一夜无眠。

    整个摄-政王府和安远侯府，都如同两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仪器，在暗夜中高速而又无声地运转起来。

    离湛连夜召见了他从西域重金请来的、王府中最厉害的两位机关铸造大师。那两位大师在看到姜梨若画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图样时，皆是面露惊骇之色，但摄-政-王的命令不容置疑，他们立刻点燃了工坊内最旺的炉火，用上了最精纯的百炼精钢，开始不眠不休地锻造那些他们从未见过，却又精巧到了极致的“神兵利器”。

    而慕清昼那边，安远侯府的情报网络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一份用特殊墨水绘制、详细到连每一处假山、每一株古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的帝师府舆图，便摆在了离湛的书案上。紧接着，帝师身边所有近侍，从贴身的小厮到负责洒扫的婆子，甚至包括每日负责送菜的厨役，其祖宗十八代的背景资料，都被一一整理成册，送了过来。

    在慕清昼送来的那叠厚厚的卷宗中，他们果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帝师身边一位负责煎药的药童。此人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但卷宗显示，他的远房表舅，曾在太尉府当过差。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在这关键时刻，任何一点与太后一党的牵连，都足以让他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姜梨若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没有休息，而是拉着采薇和倚翠，开始进行最后的“术前准备”和“模拟演练”。

    她先是让倚翠用最快的速度，缝制出了几件纯白色的、便于行动的“手术袍”和口罩、头套。

    然后，她找来一块从厨房要来的、带着厚厚皮肉的猪头，将其固定在桌案之上。

    “你们看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手中拿着一把新磨的、锋利的小刀，对着采薇和倚翠，开始了她的“现场教学”，“待会儿，我们进去之后，情况可能会非常混乱。我的手不能抖，眼睛不能分神。所以，你们两个，就是我的眼睛，我的手。”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刀，在那块猪皮上，比划着将要进行的操作：“倚翠，你负责递送器械。我会按照顺序要，我说‘一号刀’，你就递上最锋利的柳叶刀；我说‘二号钳’，你就递上止血钳……顺序绝对不能错！”

    “采薇，”她又看向采薇，“你负责照明和擦汗。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的手都不能抖，必须保证至少三面铜镜的光线，能同时聚焦到我手下的这片区域。如果我流汗，立刻用最快、最轻柔的动作擦掉，绝不能让汗水滴落到伤口上！”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流程，让采薇和倚翠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起初，两个丫鬟看着那血淋淋的猪头，还有些不适，但看着自家王妃那前所未有的严肃与专注，她们也立刻收敛了心神，将所有的恐惧都压了下去，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关乎生死的“演练”之中。

    她们知道，她们即将参与的，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救治，更是一场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豪赌。她们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她们的王妃，并成为她最可靠的臂助。

    ……

    次日，夜色再次笼罩了京城。

    帝师府邸之外，一片死寂。太后一党为了确保帝师“病亡”万无一失，早已在府邸周围布下了重重眼线。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张更大的网，早已将他们反包围。

    子时将近，就在帝师府西侧的一条偏僻小巷里，一间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米粮铺，突然“不慎”失火。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和救火的嘈杂声，瞬间吸引了帝师府周围所有暗哨的注意力。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帝师府后院那并不算高的院墙，如三片落叶，悄然无声地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之上。

    正是离湛、慕清昼，以及……安远侯府暗卫中，最擅长制迷香与下毒的高手。

    与此同时，帝师府内，那位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的煎药药童，在深夜给帝师喂完最后一碗“安神汤”后，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小屋歇息。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仿佛兰花般的奇异香气。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眼皮一沉，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涌上心头，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瞬间便陷入了沉睡。

    解决掉所有外围和内部的威胁后，离湛对着夜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模仿夜枭的鸣叫。

    早已等候在不远处的姜梨若、采薇和倚翠，立刻会意。她们三人皆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如同三名最顶尖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帝师府。

    帝师的卧房之内，早已被离湛和慕清昼清空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员，只留下帝师那位年过六旬、早已哭得双眼红肿的夫人，以及他那位同样是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独子。

    当他们看到离湛和慕清昼，带着三名身着夜行衣、看不清面容的“刺客”走进来时，皆是大吃一惊。

    “王爷！侯爷！你们这是……”帝师之子秦少游，一个颇有几分其父风骨的中年文士，立刻上前一步，警惕地问道。

    离湛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声道：“秦大人，令尊之病，并非天意，而是人为。今夜，本王请来了一位奇人，或许……能有最后一线生机。但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本王需要你们，绝对的信任与配合。”

    秦少游与母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怀疑。

    让他们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奇人”，去救治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父亲？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看着离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慕清昼在一旁郑重的点头，再想到父亲这几日每况愈下的病情，和那些太医们闪烁其词的言语，他们心中的那份怀疑，渐渐被一丝绝望中的希冀所取代。

    “好！”最终，秦少游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王爷，只要能救家父，我们……我们愿以命相搏！”

    得到了家属的“授权”，姜梨若不再犹豫。

    她对着采薇和倚翠点了点头。三人立刻熟练地行动起来。

    卧房的门窗被死死地关上，防止任何光线和声音泄露出去。十几支儿臂粗的牛油大蜡烛被同时点燃，将整个卧房照得亮如白昼。数面巨大的铜镜被摆放在床榻周围，经过精心的角度调整，将所有的光线都聚焦到了帝师的头部。

    采薇和倚翠迅速地换上了那身白色的“手术袍”，用烈酒将一排排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奇形怪状的“手术刀具”反复擦拭消毒。

    整个卧房，在短短片刻之间，便被布置成了一个充满了肃杀与紧张气息的、简易的“手术室”。

    秦少游母子看着眼前这闻所未闻的阵仗，早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离湛和慕清昼则分立两侧，如同两尊门神，神情凝重地为她们护法。

    一切准备就绪。

    姜梨若走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她看着床上那位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老人，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将决定这位老臣的生死，也决定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帝师在麻药的驱使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没有再犹豫，伸出手，对着倚翠，沉声吐出了两个字：

    “一号刀。”

    倚翠立刻会意，将那柄最锋利的柳叶刀，稳稳地递到了她的手中。

    冰冷的刀锋，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死神般的光芒。

    姜梨若屏住呼吸，找准了帝师太阳穴附近一处极为细微的、被她命名为“风池”的穴位，手腕一沉，那锋利的刀尖，便稳稳地、精准地，刺了下去。

    一场在这个时代看来，堪称惊世骇俗的“开颅手术”，就在这个寂静的、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深夜，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