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紧紧攫住了沈清和的呼吸。那些在网络上搜寻到的、与她经历高度吻合的灵异描述，像是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她苍白而惊恐的脸庞，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这小小的公寓彻底吞噬。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一个人硬撑下去了。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便是叶晚晴。

    叶晚晴是她大学时代的室友，也是她最要好的闺蜜。与沈清和内敛安静的性格不同，叶晚晴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热情开朗，活力四射，是典型的乐天派。她思维敏捷，口才极佳，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真正忧愁。虽然毕业后两人都忙于各自的工作，但那份深厚的友谊从未改变。在这个被恐惧包围的时刻，叶晚晴那阳光般的声音和笑容，成了沈清和唯一能想到的慰藉。

    她颤抖着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叶晚晴的号码，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足勇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叶晚晴那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清和？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完成了，要请我这个首席鉴赏官过目啊？”

    听到闺蜜轻松调侃的语气，沈清和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些，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湿意。

    “喂？清和？你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叶晚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语气也从刚才的戏谑转为了关切。

    “晚晴……”沈清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一开口，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颤抖，“我……我遇到了一些……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叶晚晴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奇怪的事情？慢慢说，别急，清和，我在听。”

    于是，沈清和将自己搬进这座老公寓后所遭遇的一切，断断续续地、带着恐惧和混乱地向叶晚晴倾诉出来。她讲到了那支无故滚落的铅笔，讲到了深夜里细碎的私语和女人的哽咽，讲到了床头柜上会自己转动方向的小熊摆件，讲到了那管突兀出现在画架旁的普鲁士蓝颜料。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又描述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镜子深处一闪而过的旧式学生装女孩，以及公寓里间歇性弥漫的腐朽与血腥气味。最后，她近乎崩溃地提到了自己创作时无意识涂抹的诡异符文，和那张在悬疑小说插画中自行浮现的、充满怨气的女性面孔。

    “晚晴，我……我真的快要疯了。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沈清和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我上网查了，很多……很多闹鬼的房子，都有类似的现象。我好害怕，晚晴，我真的好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清和能听到叶晚晴平稳的呼吸声，那似乎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安定。

    “清和，”叶晚晴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镇定和安抚，“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听明白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尽量柔和但又不失理性的语气说道：“清和，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别害怕，也特别困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那么灵异？”

    沈清和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等待着叶晚晴的下文。

    “你看啊，”叶晚晴开始条分缕析地“诊断”起来，“你最近接的那个古籍修复图案的活儿，是不是特别耗费心神？你为了赶稿，肯定又熬了不少夜吧？自由插画师压力本来就大，长时间的疲劳和精神紧张，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错觉的。”

    “还有，你刚搬进一个老房子，一个人住。老房子的环境本身就比较……嗯，有年代感，容易让人产生一些联想。你性格又偏内向，心思细腻敏感，可能更容易受到环境的心理暗示。”

    叶晚晴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正在为迷途的病人指点迷津：“比如说，你听到的那些声音，有没有可能是老房子的木头结构因为温度变化发出的声响？或者是隔音效果不好，听到了其他地方传来的模糊声音，经过你的想象加工，就变成了窃窃私语或者哭声？”

    “至于物品的移动，”她继续说道，“会不会是你自己不小心碰掉了，或者因为记忆疲劳，记错了摆放的位置？人的记忆有时候是很不可靠的，尤其是在精神压力大的时候。”

    沈清和默默地听着，叶晚晴说的这些，她自己也曾努力地用来说服过自己，但那些解释在一次次诡异事件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还有你说的镜子里的影子，和画里的脸，”叶晚晴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似乎也察觉到这些事情更难解释，“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阈下感知’，就是说我们的潜意识其实接收到了很多我们意识层面没有察觉到的信息。也许你之前在什么地方，无意中看到过类似的形象，或者某些元素，它们储存在你的潜意识里，在你精神恍惚或者创作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浮现出来了。这在创作型人才中，其实并不少见。”

    “至于那些噩梦，就更不用说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你最近精神压力这么大，肯定会影响睡眠质量。甚至你提到的‘睡眠瘫痪’，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压床’，也可能解释一部分你在半梦半醒间的恐怖体验。”

    叶晚晴一口气说了很多，试图用各种她所了解的心理学理论来解构沈清和的恐惧。她的话语清晰而富有逻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科学口吻。

    沈清和安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叶晚晴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想帮助她从这种恐惧中走出来。叶晚晴的每一句分析，听起来都那么合情合理，充满了理性的光辉。如果换做是以前，或者这些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或许也会认同叶晚晴的看法。

    但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固执的声音在反驳：不，不是这样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那种物品移动的精确性，那种腐朽气味的真实感，以及画中那张脸带来的强烈冲击，都不是简单的“心理暗示”或者“阈下感知”能够完全解释的。

    “晚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沈清和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多了一丝平静，“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也希望……希望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但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坚持，“我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电话那头的叶晚晴似乎也感受到了沈清和语气中的那份固执和深藏的恐惧。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清和，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这样吧，我建议你先去看看心理医生，做个咨询，或许专业的医生能给你更好的帮助。或者，你干脆请个假，出去好好旅旅游，散散心，换个环境，也许情况就会好转了。”

    去看心理医生？旅游散心？沈清和苦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是心理问题，这些或许是有效的。但如果不是呢？

    叶晚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建议可能无法立刻打消沈清和的疑虑。她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清和，要不这样，这个周末，我去你那里住一晚，陪陪你。我亲自去体验一下你那个‘灵异公寓’，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邪门。有我在，你也能安心一点，对不对？我们俩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出那些怪事的‘真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