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股独特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香气，便从锅里，慢慢地，弥漫了开来。

    那香气，先是山楂果那清冽的、带着一丝丝刺激性的酸味，紧接着，便是蜂蜜那浓郁的、让人感到幸福的甜香。

    酸与甜，这两种看似矛盾的味道，在火焰的催化下，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相互交织，相互渗透，最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让人闻之口舌生津、垂涎欲滴的、酸酸甜甜的奇妙香气。

    这股香气，是如此的霸道，又是如此的具有穿透力。

    它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小院，然后，又调皮地，从那低矮的院墙翻了出去，朝着四面八方，飘散开去。

    这股子从未在下河村出现过的、新奇的香味，甚至引得一些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朝着林家小院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着，议论着。

    “哎，你们闻着没有？这是啥味儿啊？这么香！”

    “是啊，酸酸甜甜的，馋得人直流口水！这是林大山家传出来的吧？他家今天吃啥好东西了？”

    锅里的山楂酱，在不停的熬煮中，变得越来越粘稠。

    而熬煮的过程，需要不停地、持续地搅拌，以防止粘锅。

    这是一项极其枯燥，又非常消耗体力的活计。

    林穗只搅拌了一会儿，她那本就不算强壮的胳膊，就开始变得又酸又痛，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旁的林大山看着她那吃力的样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默默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把长长的木勺。

    “我来！”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取代了女儿的位置。

    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蹲在小小的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把和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木勺，小心翼翼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拙地，在锅里，一圈一圈地，搅拌着。

    那画面，显得有些滑稽，却又，无比的温馨。

    林穗就坐在一旁，看着父亲那宽阔的、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后背，心里，被一种暖暖的、酸酸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终于，在父女俩的通力合作下，当锅里的酱汁，熬煮到颜色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红褐色，质地也变得像麦芽糖一样粘稠，用木勺舀起来，可以拉出长长的、不易滴落的丝时——

    “好了！”

    林穗兴奋地喊了一声。

    山楂酱，终于，大功告成！

    她迫不及待地，用一把干净的小勺子，从锅里舀起一点点那滚烫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山楂酱，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又吹。

    等那股子滚烫的热气散去后，她将勺子，递到了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林大-山面前。

    “爹，你先尝尝！”

    林大山看着勺子里那坨红得发亮、看起来黏糊糊的、奇怪的东西，脸上依旧是写满了怀疑。

    但看着女儿那双充满了期待和鼓励的眼睛，他还是将信将疑地，张开了嘴。

    当那股极致的酸甜滋味，在他的舌尖上，猛地一下，爆炸开来时——

    林大山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酸！

    但不再是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尖锐的酸涩。而是一种清新的、能瞬间打开所有味蕾的、开胃的果酸。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纯粹的、让人感到无比幸福的甜味，便紧随其后，涌了上来，完美地，中和了那股子酸味。

    酸与甜，在他的口腔里，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了一种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奇妙而又美妙的绝伦滋味！

    “好……好吃！”

    他愣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然后，他便像个孩子一样，抢过林穗手里的小勺子，又自己舀了一大勺，美滋滋地，送进了嘴里。

    林穗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又舀了一勺，吹凉后，转过身，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静静地靠在厨房门口的、沉默的旁观者。

    她的脸上，带着明媚而灿烂的笑容，举起手里的勺子，笑着问道：“你要尝尝吗？”

    沈云辞的目光，从她那张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脸上，缓缓地，移到了她手里那只，盛着红亮酱汁的小勺子上。

    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波光。

    然后，在林穗那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竟然真的，迈开了步子，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的面前，垂下眼帘，看着那只递到他嘴边的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地，张开了嘴，用嘴唇，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那股极致的、从未体验过的酸甜滋味，同样，也在他的味蕾之上，轰然炸开。

    那味道，是如此的霸道，又是如此的新奇，让他那张常年因为病痛和心事，而显得清冷淡漠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于错愕的表情。

    他的眉梢，微微地，向上挑了一下。

    然后，他第一次，主动地，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给出了一个，属于他的评价：“……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