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清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在最需要他出风头的时候，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开溜的。却又总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扛起所有最沉重的、东西。

    他们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穿过了数条长廊，最终，在一扇由纯黑色的、不知名金属所打造的、厚重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大门的上方，没有悬挂任何的牌匾，只有三个用最古老的、通用语所书写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大字——【英灵殿】。

    这里，是整个时空秩序维护局，最神圣，也最悲伤的地方。这里，安放着所有在之前那场惨烈的内战之中，为了守护这个家园而英勇牺牲的同伴们，他们的纪念碑。

    大门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无声地向着两边滑开，一股庄严肃穆而又带着一丝淡淡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堂的内部很宽广，也很安静。穹顶是一片模拟出的深邃星空，无数的星辰在上面缓缓地流转。而在那片星空之下，则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由纯白色的能量水晶所构成的纪念碑。每一座纪念碑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鲜活生命，每一座纪念碑的上方都悬浮着一个由光影所构成的全息投影。投影上是他们生前的样子，他们都在笑着，笑得是那么的灿烂，笑得是那么的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林寻的脚步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脸上扫过。最终，他走到了最靠近门口的那一排纪念碑前。他从自己那皱巴巴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包同样被他给压得皱巴巴的红塔山香烟，和一瓶最便宜的、标签都快要磨掉了的二锅头白酒。这些东西与这里神圣庄严的气氛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走到了第一座纪念碑前。纪念碑的上方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的笑脸，他笑得有些腼腆，也有些傻气。

    “时空秩序维护局，BUG测试部，一级调查员，王涛”

    林寻看着这张熟悉的笑脸，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向上翘了翘。他熟练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用一种极其不敬的姿势，插在了王涛那个全息投影的嘴巴上。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啪嗒”一声，替他点上了。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然后又被殿堂内的净化系统给瞬间吸收。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拧开了那瓶二锅头的瓶盖，将那辛辣的酒液缓缓地倒在了纪念碑的前面。

    “兄弟。”他开口了，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他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烟给你点上了，酒也给你倒了。不够的话，自己下去买，我没钱。”

    他顿了顿，然后自己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整个人就那么十分不雅地蹲在了王涛的纪念碑前。

    “你个天杀的舔狗。”他看着王涛那张傻笑的脸，笑着骂道，“当初老子就跟你说过，那个财务部的小红，她不喜欢你，她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免费的修电脑的。你他妈的就是不信！现在好了吧？挂了吧？人家小红连看都没来看你一眼。你说你图个啥？图她年纪小？还是图她不洗澡？”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的垃圾话，然后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

    “不过，说真的，你最后冲上去的那个样子，还挺他妈帅的。‘为了宇宙的爱与和平与摸鱼’？嘿，这句口号，也就只有你这个脑子里长了肌肉的家伙才喊得出来。”

    说完，他将自己手中那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轻轻地放在了纪念碑的底座上。然后站起身，走向了旁边的另一座纪念碑。这座纪念碑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微笑。

    “时空秩序维护局，特聘顾问，蜀山世界，渡劫期剑仙，李逍遥（别问，问就是他自己起的道号）”

    林寻看着他那副装逼的样子，忍不住“切”了一声。他同样给这位剑仙的嘴里塞了一根烟，点上，然后倒了一杯酒。

    “老李啊老李，”他摇了摇头，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早就劝过你了，修仙是没有前途的！你看你辛辛苦苦修炼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才攒了那么一颗金灿灿的金丹，结果呢？为了救我这个废物，‘啪’地一下就给自爆了！你说你亏不亏？！那玩意儿要是拿去当铺里当了，换成钱，够我们去多少个会所里找小姐姐谈心了？败家玩意儿！”

    他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然后又走到了下一个纪念碑前。这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技术宅，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几颗青春痘，笑起来的样子憨厚而又猥琐。

    “时空秩序维护局，技术部，高级工程师，张伟”

    “小张啊，”林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你临死前心心念念的那个‘全自动摸鱼写报告专用脚本V3.0至尊黄金破解版’，我已经替你写完了。而且我还非常贴心地给它加入了一个‘领导靠近自动切换工作界面’的全新功能。怎么样？够意思吧？我已经把它上传到了维护局的内部共享网络里了，并且以你的名字来命名。从今往后，维护局所有的摸鱼人都会记住你的名字的，你的精神将会得到永恒的传承。”

    ……

    他就这么一个一个地走过去，一根一根地点上烟，一杯一杯地倒上酒，一句一句地说着那些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能听得懂的垃圾话。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他不是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同伴，而只是在跟一群即将要出远门的老朋友，进行一场最普通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