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过后，老师把班里的座位重新做了调整。林森和苏诺千因为个大被排在了最后一排中间，邻桌。假如没有那条桌与桌之间的缝隙，就是同桌。因为那次的英雄救美，林森身边又多了一个密探样的管家婆。

    林森的同桌是大头，原名李星，因头部较为突出大家送雅号“大头”。大头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不过和林森一唱一和挺能气味相投。其实，越是爱恶作剧的人内心越是孤独。林森的一系列恶作剧也只是在竭力排遣内心的孤独和落寞。

    “叮铃铃.......”随着一长串清脆的下课铃声，同学们屁股离开板凳“谢谢老师”。林森偷偷将大头的板凳从屁股底下抽出来，大头毫无知觉，猛地往下一坐，摔了个四脚朝天。教室里哄堂大笑，林森拍着大腿笑出眼泪，大头起来追着他打，教室里助威声，叫好声，说笑声乱作一团，整个教室里尘埃腾飞，鸡飞狗跳。

    上课好大一会了，教室里尘埃尚未落定。太阳的金黄的光柱照出漂浮游动的微粒。同学们用手用书在面前来回煽动，扑打着飞扬的尘土。

    又是政治课。林森像判了刑的罪犯，狂躁难安，心绪不宁。

    他偷偷从大头书桌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对着自己伸鼻挤眼做鬼脸，他伸出舌头，囔囔鼻子，歪歪嘴巴，瞪瞪眼睛。再撅撅嘴巴，皱皱眉毛，眨眨眼睛，自己和自己玩真的没趣；人还不如猫有情趣，能和自己的尾巴玩上一天仍津津有味。

    林森把镜子对准身后的墙壁，白白的墙壁上镶一块黑呼呼的黑板，黑板上是日日看得厌烦的学习园地。对着退了漆的教室门照，照到亮亮的一束光，刺得眼睛生疼，看过镜面再看别处一片乌黑。

    苏诺千偷偷用脚轻轻踢踢他的桌腿示意他注意，林森对枯燥古板生搬硬套的理论讲解毫无兴趣，每节课掰着指头熬时间真的难受，故而对苏诺千的提醒佯装不知。

    他把圆镜方位做好调整，教室的墙壁上多了一面晃动的圆影，像一面缩小的辉煌的圆月。小圆月一会儿跳到左窗上，一会儿跳到右墙上，一会儿又跳到某个同学的衣服上，头巴的辫子上，同学们的目光闪闪烁烁跟着亮点晃动，在到处搜寻在各处藏猫猫的亮亮的圆影，也有转过头搜寻光源的发源地。教室里有一些骚动。不好，一束光正好照在老师脸上，刺得年轻的政治老师赶快闭上眼睛，慌忙用左手里的书本去遮挡光线。

    “谁？！”号称“天文学家”的老师声嘶力竭地喝问一句。空气打颤把屋里两只苍蝇吓得飞到门外。

    林森赶忙把圆镜放进 红色汗衫下的裤腰里。“天文学家”往鼻子上架了架眼镜满腹狐疑地走到他桌前，林森夸张地高举双手向后咧着身子让她搜。她怒气冲冲在他书桌里找了一通，什么也没发现，往上一翻白眼珠走了。

    林森暗自狡猾地暗自窃笑。等到老师余火未熄，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林森又偷偷地把小圆镜从裤腰里拿出来，刚摆好姿势，苏诺千在他脚上踩了一脚示意他收起来。

    “哎呦”

    林森摆出夸张的口型没叫出来，看着苏诺千撇着嘴摸了摸脚。

    几乎每节课苏诺千都要敲林森的桌子N次。“看书、看书”，“好好听讲”，“写作业”。苏诺千不厌其烦地敲，林森不厌其烦地忘记。

    这天晚自习，林森异常的安静，教室里掉根针都能听见。大头感到他有些反常，苏诺千非常高兴，林森就是林森，他若能改正吊儿郎当的习性，肯定做什么事都是好样的。

    苏诺千没扭脸用眼睛的余光瞟向林森，林森正趴在桌上认真写字。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奋笔疾书。这会儿周围感到不正常的其实止大头一人，经常处在不正常的氛围里偶尔感受正常，反而感觉不正常。

    老师坐前面，同学们坐下面，同学们写作业，老师批改作业，温馨而默契。

    大约不到一刻钟 ，林森一脸喜气，抬起似笑非笑的脸，恢复以往好动的习惯，用笔捣一捣头正钻在桌屉偷玩手机的大头。

    “做什么？像屎壳郎掏粪球？”大头把头从桌屉里抽出来，向前后左右机灵地扫了一遍，发现老师在前面全神贯注改作业，放松提紧的情绪，把手机放在下面对他晃晃。

    “嗨！啥年代了，还玩这个？早淘汰了。没什么意思。看看这个！”说着把写好的东西放在大头面前。

    大头掂起纸张的一角，心不在焉地说：“什么呀？”

    “本人成名作，气死陶渊明，赛过高尔基”。大头掂过纸张看到标题写着《陋室铭》三字，就撒气地把纸啪又放回到他桌上，继续钻进桌子里研究他的游戏。

    林森得了个没趣。前面同学都撅着屁股安静地趴在桌上，像一排排饮水的河马一动不动，只听见写字的沙沙，翻书本哗啦哗啦声。

    林森有急于表现自己的需要。冒着被苏诺千翻白眼训斥的危险，他用钢笔轻轻碰一碰苏诺千短褂袖子部分的胳膊。不知苏诺千写得太投入了还是自己用的力太小，或者苏诺千知道根本就不想理他。对方没有反应 。

    他像一只战战兢兢地小鼠冒着被猫攻击的危险，状着胆子用笔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胳膊。  苏诺千从题海里回过神来，用狐疑地眼光瞧着他。

    “哎——”他小声对她说：“看看，我的大作”，若放在以往苏诺千早就会把纸一扔，吹胡子瞪眼什么狗屁大作，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明天要检查你的课后习题、练习册、一点通、蓝卡卷、考王、模拟卷。今天苏诺千心情特别好，英语考满分，林森没捣乱。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林森递过来的所谓大作。噗嗤乐了。

    原来是一篇改写的《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教室，唯吾清净。教学楼庄严，阶梯教室明净。可以睡大觉，玩游戏。可惜有唠叨之乱耳，有作业之劳形。南有李大头，北有苏诺千。老师曰：“捣蛋学生”。

    苏诺千把纸递给他说：“把你的聪明劲用在学习上就好了”随即用笔帽敲着林森的桌角像鸡啄米，细声细气地说：“快、快，好好学习。”

    教室里寂静极了，能听到蚊子打架的声音。六盏日光灯发出蓝白的光辉，把整个教室照得如同白昼 。同学们在这清白的光芒，温馨的时光里尽情遨游。

    只有一刻钟，苏诺千就听见小声嘀嘀咕咕的声音，她一扭头，发现林森和大头正头抵头说得正带劲。她用笔在桌角上轻轻敲，林森故意装作没听见，不理她。

    苏诺森一气，对着林森的板凳跺了一脚。林森本来朝南扭太狠，板凳四条腿只着地两条腿，北边两只高高翘起，像正在土里刨食的撅尾巴狗。被苏诺千一踢，前面两只板凳腿由于承受压力不均，向前一滑，假若不是林森手疾眼快伸把扶住大头。早就栽个仰八叉。

    “我操”他小声脱口而出。苏诺千脸一红，趴在桌上做习题不再理他。

    林森自知自己说谎了口，高傲的大男人主义又让他拉不下脸承认错误。只好抱歉地对苏诺千讨好地说：“我知道，明天检查练习册，模拟卷.....”苏诺千头没抬，手里的笔也没停小声嘟囔说：“懒得管你！”

    林森心里暗自发笑，“谁让你管了？想当年老子在班里学习也是响当当地，学校的光荣榜也是榜上有名滴。不过，嘿嘿，外加一点，不务正业也是对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滴。”。

    以前的林森 简单而又淘气，乖巧而又混混。

    他恋家，爱妈妈。苦再很也不能伤母亲。林森是个大孝子，在家是妈妈的乖儿子，出外是社会小混混，在校是一帮哥们的黑老大。他的多重身份扮演得相当成功，能够像变色龙样做最快速的适应性变化。

    在家里，他手勤脚快，能把成盆的妈妈卖剩的白条鸡、活鲤鱼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搬运回屋里，母亲总是自豪欣赏地看着高大的儿子。然后，拖地板，帮妈妈拾掇琐碎的东西；吃过饭后，安静地掏出课本学习。俨然一个懂事的乖孩子。妈妈，面前的男子汉。

    在社会，他打过群架，上过网吧，喝过滴血酒，吃过摇头丸，欺负过弱小，也行过狭义，但是因为感到身上男子汉的责任，他做什么事有把握，也有分寸，因而，他没沉迷，也没上瘾，他还是他，一个也好也坏的林森。

    在学校，他是一些同学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却是一帮哥们同学的好哥们。他捉弄过老师，也帮助过同学。他渴望没有作业，没有考试，老师像演员，课本像小说，教室像舞台，就业不用文凭的自由。然而，他知道那是梦想。

    他就是他，一个挤撞在人群里母亲的儿子，老师的学生，同学的兄弟，社会的渣滓还是希望？祖国的栋梁还是包袱？谁知道？也许一位老人从言谈外貌就能看透他的一生，但是一个孩子，无论什么眼力也不能猜测到他的未来。

    他就是他，他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他，一个高傲的、谦卑的、开朗的、孤独的大男孩。

    林森夜里挑灯夜战熬出了熊猫眼，当他做完最后一题，哼着赤西仁的歌曲，看着床头贴得口袋似的明星照将要入睡时。忽然间发现，他英雄救美居然救出了一条讨厌的尾巴。

    第二天的检查，苏诺千发现林森完全是在应付当差，她在做过的题上打个大大的"x"字，撂给他重做。她感觉那次救援真真遭遇了一个冤家。

    开学三个星期后的一天，学校举行六十周年庆典。所有在校的全体师生都参加了，邀请了一些从本校毕业飞黄腾达的学生，社会知名人士、局委的、商界的都有，做了满满一主席台。林森和他的同学们看着台上新到的成功人士，精英人物，连一个也不认识。越不认识越神秘、越新奇。

    一个新任集团总经理的老校友对台下所有的新同学说：

    “同学们，假如你脚下有一百元钱你会捡起来吗？”同学们点头如鸡啄米“当然，当然，不捡才是傻瓜”下边同学有窃窃私语的，有笑眯眯看着的，还有张大嘴巴乐呵的，还有瞪大眼睛思考下文的，也有面无表情的，也有打瞌睡眯眼的。

    “假如我在上面踩上两脚呢？你还愿意捡起来吗？”“当然当然”同学们笑着看他表演。踩踩有什么，擦拭擦拭上面的泥土照样花，同学们呵呵笑着说。

    “假如我在上面踩上两脚再吐上一口唾沫，你还愿意再捡起来吗？”台下嚷嚷如大群蚊子和凑。人群中开始爆发出嘿嘿哈哈的笑声。有的同学只笑不答，有的坦诚坚持说：“捡捡，照样捡”。

    苏诺千一直微笑着看着老同学和新同学的互动表演，林森则直快地瞪大眼睛：“我操，掉茅厕里，不误洗洗买汉堡包吃。”他半天不说话，说话笑死人。引来周围一片同学哄堂大笑。

    “不管你现在回不回答，”作为总经理的老同学说：“我能断定你心里是愿意捡的，一张能买点心、可乐、牛奶、书籍的钞票为什么不捡呢，那也就是说不管钞票外表遭遇怎样，它的价值是不变的，正如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有自身的价值，不管以后你遭遇怎样的不幸，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别忘了你的值没有贬值，一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坚持去实现......。”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林森没想到，这次演讲在多年以后被自己的记忆再次重温，引导他的人生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