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爷爷。”灵墨音轻声应道，将背上的小竹篓卸下，放在门边。她称呼老药师为“爷爷”，这称呼里，包含着她对这位唯一长辈的孺慕与感激。

    “快去洗洗手，锅里温着野菜粥，还有早上剩下的半个窝头，趁热吃了吧。”老药师指了指灶台的方向，声音依旧平缓。

    灵墨音点点头，走到屋角的水缸边，用葫芦瓢舀了些微凉的井水，仔细地清洗着脸颊和手上的尘土。冰凉的水拂过肌肤，让她纷乱的心绪也稍稍平静了些。她知道，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只要回到这个小茅屋，看到老药师，她就能找到一丝心灵的慰藉与安宁。

    老药师年轻时曾在外游历，学得一身医术和辨识草药的本事。回到云隐村后，因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交往，便独自住在这偏僻的茅屋里，靠着采药治病勉强维生。村里人大多敬而远之，只在实在没法子的时候才会来求医。几年前，老药师在山中采药时，意外救下了被村里孩童欺负、推下浅坡险些摔伤的灵墨音。见她孤苦无依，又因胎记备受歧视，老药师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了茅屋，收留了她。

    这些年来，老药师不仅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更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草药知识倾囊相授，教她辨识各种草药的名称、药性、生长环境，以及一些粗浅的炮制和药理知识。虽然只是些皮毛，却也让灵墨音能够通过采摘一些常见的药草换取微薄的收入，勉强糊口，不至于饿死。更重要的是，老药师的存在，让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安稳与类似亲情的温暖。

    简单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野菜粥寡淡无味，窝头也有些干硬，但对于灵墨音而言，这已是难得的饱足。

    她收拾好碗筷，重新回到老药师身边，看着他继续分拣草药。那些在她看来大同小异的草叶根茎，在老药师枯瘦的手指下，却能被准确无误地归类、捆扎。

    “咳咳……咳……”

    突然，老药师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在油灯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灰败。他连忙用手帕捂住嘴，咳了好一阵才稍稍平复下来。

    灵墨音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担忧地问道：“爷爷，您又咳嗽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要不要我给您熬些润肺的甘草汤？”

    老药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但那微弱的气息和眼底深藏的疲惫，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灵墨音。她知道，老药师的身体近来一直不太好，时常咳嗽，精神也大不如前。他自己调配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剂，但其中几味关键的药草已经快要用完了。

    老药师缓过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草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老毛病了……咳咳……墨音啊，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爷爷，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灵墨音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红。她不能想象，如果连老药师也离开了她，她在这个世上，还能依靠谁。

    老药师拍了拍她的手背，干枯的手掌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却让灵墨音感到些许安心。他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又倔强的女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怜惜。

    “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药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不过，眼下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我这旧疾，需要一种名为‘凝露草’的药材作为药引，方能配制出缓解病情的汤药。只是……”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爷爷，您快说！只要能治好您的病，无论多难，墨音都愿意去！”灵墨音急切地追问道，眼神坚定。

    老药师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化为浓浓的担忧。他缓缓说道：“这凝露草，并非凡品。它喜阴寒，畏强光，只生长在村外十里远的那座断魂崖的峭壁之上。那断魂崖，地势险峻，怪石嶙峋，寻常人根本无法攀登，更别提采摘生长在悬崖峭壁间的药草了。这些年，我也只在年轻时去过一两次，如今这把老骨头，是万万去不得了。”

    断魂崖！

    灵墨音心中一凛。那地方，她只是听村里人提起过，据说山势陡峭，常有毒蛇猛兽出没，更有传言说崖下深不见底，曾有人失足坠落，尸骨无存，故而得名“断魂”。村里人轻易不敢靠近。

    然而，听到老药师的话，灵墨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眼神清亮而坚定地说道：“爷爷，我去采！我去断魂崖帮您把凝露草采回来！”

    她不想看到老药师再受病痛的折磨。老药师是她唯一的亲人，为了他，她愿意去冒任何风险。

    而且，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对草木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平日里跟随老药师上山采药，她总能比别人更容易发现那些隐藏在草丛树影间的药材，仿佛那些草木会主动向她释放善意一般。或许，这次去寻找凝露草，她真的能比别人更容易找到。

    老药师看着灵墨音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神情，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担忧。他知道这孩子心性坚韧，一旦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墨音，断魂崖非同小可，你……”老药师欲言又止，他不想打击孩子的孝心，却又实在放心不下。

    “爷爷，您放心，我跟您学了这么久辨识草药，也经常一个人去后山，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灵墨音语气肯定地说道，“而且，我觉得我一定能找到凝露草的！”

    老药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薄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一株植物的形态，叶片细长，顶端带着晶莹的露珠状凸起，正是凝露草的图样。

    “这是凝露草的图样，你仔细记好它的样子。它通常生长在背阴潮湿的石缝之中，叶片会在清晨凝结真正的露珠，因而得名。”老药师仔细地叮嘱道，“记住，墨音，此行万分凶险，你一定要量力而行，将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若是事不可为，切莫强求，立刻回来，知道吗？爷爷宁愿受些病痛，也不愿你有任何闪失。”

    他反复叮嘱，生怕灵墨音年轻气盛，不知深浅。

    “嗯，爷爷，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灵墨音郑重地点点头，将凝露草的图样仔细收好，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一夜，灵墨音睡得并不安稳。她既为即将到来的断魂崖之行感到紧张，又对手腕上那块胎记隐隐的异动感到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驱使着她，让她无法退缩。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雄鸡尚未啼鸣。

    灵墨音便早早起了床。她将老药师为她准备的一些干粮和水囊仔细装进随身的小竹篓里，又带上了平日采药用的小药锄和一把防身的柴刀。她将头发用一根旧布条利落地束在脑后，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短打衣裤，虽然依旧打着补丁，却显得精神了许多。

    她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老药师，不忍打扰他，便轻手轻脚地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