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清那句清冽如冰的话语，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化作了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徐晓晓的耳道，狠狠扎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能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生怕王爷的怒火会殃及池鱼。整个院子死寂一片，只剩下风吹过屋檐发出的呜咽声，和徐晓晓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死？

    这个字眼从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薄唇中吐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却又蕴含着不容置喙的血腥味。徐晓晓的大脑在这一刻宕机了足足三秒。三秒后，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名为“求生欲”的强大力量，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接管了她所有的神经和肌肉。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CPU都快烧干了。怎么办？怎么办？承认想死？那绝对是死路一条，这个疯批王爷最讨厌别人忤逆他，在他府里寻死，简直就是当众打他的脸。否认？脖子上这道新鲜出炉、紫得发黑的勒痕就是铁证，抵赖只会被认为是愚弄他，下场可能会更惨。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念头，从她那塞满了网络段子和沙雕表情包的脑子里蹦了出来。

    拼了！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徐晓晓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只眼睛里迅速蓄满了生理性和心理性混合的泪水，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既真诚又无辜，既委屈又充满了敬仰。

    她“噗通”一声，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动作之标准，力道之迅猛，让坚硬的青石板地面都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响。

    “回……回王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恰到好处，既表现出了极度的恐惧，又透露出一丝急于辩解的委屈，“奴婢，奴婢不是想死啊！”

    苏培清眉梢微挑，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依旧是化不开的寒冰，却没有立刻开口，像是在欣赏一只蝼蚁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徐晓晓见他没有当场发作，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心中稍定，立刻趁热打铁，将自己毕生的演技和胡诌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她一边抽泣，一边声泪俱下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王爷您明察！奴婢只是……只是想试试这房梁它……它结不结实啊！”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丫鬟们，包括刚才还在为她担惊受怕的小翠，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连站在苏培清身后、一向面无表情的管事，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试试房梁结不结实？用自己的脖子去试？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理由？这丫鬟是上吊把脑子给勒坏了吧！然而，作为“疯子”本人的徐晓晓，此刻已经进入了人戏合一的境界。她完全无视了周围人惊骇的目光，继续用一种饱含深情的、咏叹调般的语气，慷慨激昂地说道：

    “王爷您看！王府的建筑质量真是太好了！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奴婢把自己挂上去了半天，这房梁都纹丝不动，连点木屑都没掉下来！可见王爷您治下严谨，事必躬亲，连这等基础建设都抓得一丝不苟，毫厘不差！奴婢……奴婢当时就被王爷这种严谨务实的精神深深地折服了！奴婢对王爷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啊！”她说到动情处，还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脸上是一副“我为王爷的伟大而感动到流泪”的崇拜表情。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丫鬟们已经彻底石化了，她们张着嘴，瞪着眼，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她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也从未听过如此清奇脱俗的奉承。把上吊自尽说成是测试建筑质量，还顺带把王爷给吹捧上天？这是何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何等扭曲的脑回路才能办到的事情？苏培清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双深不见底、总是盛着冷漠和戾气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错愕的情绪。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挣扎求生，到如今权倾一方，听过的阿谀奉承之词车载斗量，有文采斐然的，有情真意切的，也有卑躬屈膝的。但像眼前这般……这般别出心裁、闻所未闻、甚至可以说是颠覆了他对“奉承”二字认知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被一个卑贱的下人冒犯而发怒。

    恰恰相反，他那紧绷的、随时准备释放杀意的气场，竟然因为这番荒唐的言论而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他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荒谬的好笑。苏培清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跪在地上的徐晓晓走去。

    他的动作很慢，黑色的锦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徐晓晓的心尖上。

    徐晓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低着头，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靴子，内心疯狂地给自己打气：稳住！稳住！只要他不当场拔刀，就说明这招有效！只要能活下去，节操算什么？脸皮算什么？那都是身外之物！苏培清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下了身。

    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香，瞬间将徐晓晓笼罩。她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头顶。

    然后，那张帅得人神共愤、足以让世间所有女子为之疯狂的脸，在她的眼前缓缓放大。

    近了，更近了。

    徐晓晓甚至能看清他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他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薄唇的颜色却很淡，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是一个被上帝偏爱到了极点的男人，却也是一个随时能取人性命的恶魔。就在徐晓晓紧张到快要停止呼吸，以为自己要被他一掌拍死的时候，苏培清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然而，这只漂亮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此刻却带着致命的寒意，缓缓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嘶——”

    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徐晓晓浑身一颤，不受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感觉自己被触碰的那块皮肤，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寒意顺着经脉，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要掐死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的胡说八道玷污了他的耳朵，要亲手清理门户了！然而，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没有传来。

    那冰凉的指尖只是在她的勒痕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便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