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冰冷、锐利、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审视。

    它不像是一道目光，更像是一根淬了剧毒的、从九幽地府里射出来的冰针，悄无声息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狠狠地扎在了徐晓晓的后背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她的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攀爬，直冲天灵盖！

    正在对着“小黑”喋喋不休、畅想着鸡腿美好未来的徐晓晓，声音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了原地。

    这个感觉……

    这个气息……

    这个让她汗毛倒竖的、充满了危险信号的压迫感……

    除了那个整天板着一张扑克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忠犬侍卫顾玄翊，还能有谁？！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失控的弹幕，瞬间刷满了徐晓晓的脑海。她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刚才那些对着花自言自语的、神神叨叨的话，那些什么“争点气”、“加鸡腿”的疯言疯语，岂不是全都被他听了去？！

    完了！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本来这家伙就看自己不顺眼，觉得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妖女，现在又被他抓住了自己“行为诡异”的现行，这下好了，罪名算是彻底坐实了！

    徐晓晓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射性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猛地转过身去。

    果然！

    只见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如同地狱里的判官一般，静静地伫立着。

    顾玄翊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腰间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据说能削铁如泥的宝剑。他双臂环胸，身姿笔挺如松，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如寒冬的气息。

    午后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的寒气给冻结了，没有给他镀上丝毫的暖意，反而让他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也更加……面无表情。

    他的脸上，清晰地、毫不掩饰地，写着五个大字——“你，很有问题”。

    那双深邃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怀疑，以及一丝看穿了她所有伪装的冰冷。

    “啊！”

    徐晓晓被他这副“抓奸在床”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把身边那盆被她寄予厚望的“小黑”给一脚踹翻。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花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着鼓。

    怎么办？怎么办？！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

    装傻？他那眼神，显然已经认定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硬刚？别开玩笑了，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给摁死。

    电光火石之间，徐晓晓那颗为了生存而高速运转的大脑，立刻为她选择了唯一一条看起来还有生路的选项——打不过，就加入！不，是打不过，就用魔法打败魔法！用他无法理解的、更加离谱的方式，来解释自己离谱的行为！

    她脸上的惊恐和慌乱，在一瞬间，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夸张的、充满了谄媚和狗腿的、嬉皮笑脸的表情。

    她立刻切换到了自己最擅长的、也是最保命的“彩虹屁”模式，对着顾玄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灿烂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顾侍卫嘛！”

    她的声音，又甜又腻，仿佛能拉出丝来。

    “您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呀？这走路怎么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呢？哎哟喂，您这功夫，莫不是传说中的绝世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的那种？”

    她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崇拜”和“景仰”，仿佛亲眼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

    “顾侍卫，您这功夫，收不收徒弟啊？您看我这根骨，是不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学费好商量，打八折行不行？”

    她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快！快被我这浮夸的演技和真诚的眼神给迷惑吧！快把我当成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爱占小便宜的、有点花痴的普通小丫鬟吧！

    然而，顾玄翊，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对于徐晓晓这套堪称炉火纯青的、能把死人说活的彩虹屁，完全不为所动。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那副冷得能掉下冰碴子的扑克脸。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依旧死死地锁定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从这具皮囊里给揪出来，放在阳光下，仔细地审视一番。

    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地开启，吐出的话语，比这深秋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问般的压迫力。

    “接近王爷，有何目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地砸在徐晓晓的心上。

    徐晓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心里猛地一紧。

    完了。

    这一关，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忠犬。他的世界里，只有黑与白，忠与奸。任何对靖王苏培清有潜在威胁的人或事，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清除。

    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跟他耍小聪明，只会被他认为是心虚和狡辩。

    怎么办？

    徐晓晓的眼珠，飞快地转动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

    硬扛肯定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一个能暂时稳住他，又能让他暂时找不到破绽的办法！

    一个足够离奇、足够荒诞、足够让他这种一根筋的、缺乏想象力的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反驳的理由！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盆“小黑”身上。

    那盆被她用墨水浇灌过的、发生了变异的兰花，此刻，正静静地立在花盆里。经过这些天的精心（？）照料，它不仅没有死，反而长得越发精神。那墨绿色的叶片，油亮坚挺，而在叶片中央，那朵已经盛开的、如同用最上等的黑紫色丝绒打造而成的小花，正散发着一种妖异而神秘的美感。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猛地从她脑海中蹦了出来！

    有了！

    徐晓晓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她收起了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严肃的、高深莫测的、神神叨叨的神秘感。

    她挺直了腰板，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仿佛在看一个凡夫俗子的眼神，瞥了一眼顾玄翊。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指向了身边那盆已经开出了一朵黑紫色小花的兰花。

    她的声音，也随之压低，变得充满了神秘的、蛊惑人心的味道。

    “顾侍卫，”她缓缓地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这等凡人，可以随意探究的。”

    “天机，不可泄露。”

    顾玄翊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的怀疑，更深了。显然，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开始不说人话了。

    徐晓晓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愈发冰冷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你问我是什么人？”她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三分神秘，七分悲悯，“我，乃是奉了花神之命，特意下凡，前来守护这株神花——‘墨魂’的天选之人！”

    “墨魂？”顾玄翊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眼神里充满了“你在侮辱我智商”的鄙夷。

    “没错！”徐晓晓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此花，名为‘墨魂’，乃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孕育而生的神物！它的存在，关乎着整个靖王府的气运，更关乎着……王爷的安危！”

    她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剧本编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而我的使命，不仅仅是守护‘墨魂’，更是要辅佐王爷，助他渡过命中的劫难，最终……呃……最终走上人生巅峰！”

    她看着顾玄翊那张已经黑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知道火候还不够，必须再加一把猛料！

    她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虔诚的、仿佛在触摸什么圣物的姿势，轻轻地拍了拍“小黑”的花盆。

    “你不信？”她挑了挑眉，用一种“愚蠢的凡人啊”的语气，对他说道，“你不信，你可以问问它啊！”

    “你问问它，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顾玄翊的脸，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一座即将要爆发的、被冰雪覆盖了亿万年的活火山。

    他死死地盯着徐晓晓，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疯子。

    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生命，是在玷污自己的耳朵和智商。

    他腰间的剑柄，已经被他的手，紧紧地握住。那冰冷的触感，让他那颗因为愤怒而躁动的心，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决定了。

    他不再需要任何的证据。

    就凭她刚才这番疯言疯语，就足以证明，她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

    这样一个精神失常的、满口胡言的女人，待在王爷身边，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威胁！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她拿下，关进柴房，严加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