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盘踞在他心头的所有不耐和烦躁，瞬间被一股冰冷的警觉所取代。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仿佛一头正在假寐的猎豹，突然闻到了血腥味，瞬间进入了狩猎状态。

    他没有理会那个还在整理自己衣服、一脸戒备看着他们的赵思雨，而是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夜色下，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警察。”

    简单的两个字，让赵思雨浑身一震，再次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魏朔没有看她，那双淬了冰一样的眸子，死死地锁定了她怀里那个精神恍惚的林洁。

    “刚刚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警察？

    赵思雨的脑子“嗡”的一下。

    她看看魏朔，又看看他身后那个同样一脸严肃的陈默，心里那点被撞的气恼和对陌生男人的警惕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主心骨般的巨大惊喜。

    警察同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她也顾不上林洁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了，更没注意到魏朔问话的对象其实是林洁，只当是警察同志在询问情况，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给抖了出来。

    “警察同志！你可算是来了！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赵思雨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激动，“你是不知道我们刚才经历了什么，太吓人了！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魏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喜欢这种咋咋呼呼的女人，但还是耐着性子没有打断。他需要从这些看似混乱的叙述里，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赵思雨完全没察觉到对方气场的变化，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表达欲里，说话的语速又快又急，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学校这图书馆，一直有个传说，就是关于一个红衣学姐的。说很多年前，有个学姐穿着红裙子，从图书馆七楼跳下去了，就死在这门口。从那以后，这里就一直不干净，尤其是七楼那个阅览室，听说到了晚上，就能看见那个学姐的鬼魂在里面飘来飘去！”

    她讲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一样。

    “本来我们也不信这个的，警察同志，我们都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怎么会信封建迷信呢？但是吧，好奇心害死猫嘛！我这个朋友，她叫林洁，”赵思雨指了指自己怀里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的林洁，“她……她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就是体质比较特殊，比较敏感，就是老人们说的那种，能看见不干净东西的！”

    魏朔的眼神冷了一分。陈默站在他身后，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赵思雨还在滔滔不绝：“今天晚上我们就合计着，来都来了，干脆就去七楼探探险，看看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我们一开始还挺害怕的，七楼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风吹着窗户呜呜地响，跟鬼哭似的。我们两个就壮着胆子，在那个阅览室里走了一圈。”

    “然后！重点来了警察同志！”赵思雨的音调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揭晓谜底的神秘感，“就在我们准备走的时候，我这个朋友，林洁，她突然就不对劲了！她就站在窗户边上，一动不动，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跟纸一样！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浑身冰凉冰凉的，就跟现在这样！”

    她晃了晃怀里的林洁，试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然后她就跟我说，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了那个学姐！她说那个学姐当年根本就不是自杀的！是被人从窗户推下去的！”

    说到最后那句“不是自杀”，赵思雨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充满了“你看，这是不是个大线索”的期待。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两个警察，等着他们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夸奖她提供了重要案情线索。

    然而，她失望了。

    魏朔听完她这一长串添油加醋、神神叨叨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不但没有震惊，反而比刚才更加冰冷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不耐和一丝嘲弄的冷漠。

    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咋咋呼呼的赵思雨。

    他直接绕过了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挡路的障碍物，径直走到了几乎已经站立不住的林洁面前。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林洁。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雄性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压迫感的气息。不同于校园里那些男生的青涩，也不同于社会上普通男人的圆滑，这股气息里，混杂着硝烟、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铁血味道。它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将林洁包裹，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绷得更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林洁混沌的意识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刺了一下，她被迫从那种灵魂出窍的状态里拉回了一丝神智。她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眸子。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任何情绪，没有同情，没有安抚，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正在打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冷静地评估着她的每一丝反应。

    魏朔微微俯下身，与她保持着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距离。他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清晰，沉重，不容回避。

    “你叫什么名字？”

    林洁的嘴唇抖了抖，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发不出声音。

    “哪个系的？”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一分，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你怎么知道‘不是自杀’？”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洁的心口上。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从窗边坠落的红色身影，听到了那声凄厉的尖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涌，让她浑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魏朔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你是目击者，还是听谁说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密不透风的子弹，接二连三地射向林洁。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那道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看穿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我……我叫林洁……”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民俗学的……”

    当“民俗学”三个字出口时，她清楚地看到，对面男人眼底的最后一丝探究，也彻底被冰冷的嘲讽所取代。

    “我……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避开了他那逼人的视线，含糊地回答，“我就是……感觉到的。”

    “感觉？”

    魏朔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至极的嘲讽。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反而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骇人。

    “小姐，这里是江城大学，是传授科学知识的地方，不是给你搞封建迷信的道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林洁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你要是知道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老老实实说出来。要是不知道，就别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拙劣借口，来妨碍警方办案。”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赵思雨张大了嘴，彻底愣在了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期待中的雷霆行动，竟然换来了这样一句冰冷刺骨的警告。

    林洁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酷得不近人情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三人脚边打着旋儿，最终归于沉寂。

    魏朔那句冰冷至极的嘲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林洁混沌的脑海。

    刺骨的凉意瞬间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将那股盘踞在她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恍惚驱散了大半。她猛地打了个哆嗦，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他很高，逆着光，轮廓显得格外冷硬。那双眼睛，像藏在深渊里的鹰，锐利、审视，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他嘴角的讥诮，比深夜的寒风更伤人。

    妨碍警方办案？

    封建迷信？

    装神弄鬼？

    这些词汇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把她浇了个透心凉。是啊，她都说了些什么？感觉？看见了鬼魂？说一个多年前的自杀案其实是谋杀？

    这些话，别说是一个信奉唯物主义的警察，就是说给任何一个正常人听，都会被当成疯子。

    巨大的委屈和羞恼瞬间冲垮了恐惧，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沸腾。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有多匪夷所思。可那种被活生生从高空推下的绝望，那种彻骨的怨恨和不甘，是那么的真实！那不是她的情绪，却通过某种无法解释的渠道，狠狠地烙印在了她的感知里，真实到让她感同身受，痛不欲生。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地否定自己？凭什么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来嘲笑她？

    林洁缓缓地抬起头，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她挺直了因为恐惧而蜷缩的脊背，迎上了魏朔那双锐利逼人的眼睛。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柔弱女生。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倔强和冰冷。

    “我没有妨碍警方办案。”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没有了刚才的颤抖，带着一丝凉意，一字一顿地敲击在寂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