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宁冬雪未融。警局的灯还亮着，林锐端着一杯凉掉的咖啡，紧盯案卷。幸福小区物业经理坠楼案，已在层层拨开之后露出真相的边缘，但最后那道谜团仍悬在众人心头：是谁让赵磊从十八楼坠落？又是什么样的冲突，将一个“拿了不该拿的钱”的人逼上绝路？

    就在这时，分局值班室的电话再次响起。林锐身边的助理小庄疾步而来：“队长，有人自首！是死者赵磊的表弟——张成。”

    警局接待室里，张成穿着深色夹克，脸色憔悴、满眼血丝，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他的身份证和相关转账凭证整齐地摆在桌上，整个人像在风雪中冻了很久，终于失去了支撑。林锐带着周建军走进，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张成一见警察，低下头，哆嗦着：“对不起，我……我来交代事情的经过。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林锐示意他喝口水，语气平稳：“张成，你冷静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张成深吸一口气，声音似乎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我炒股亏了钱，赵磊那五十万维修基金也是临时借给我的，本来计划年末还上。但行情突然跳水，我实在周转不开，他就不停催我。我跟他说，等一两天，一定补上，但他急了，说业主查账、公司要看账本，让我马上还钱，再不还就要一起出事。”

    “案发当天，”张成捏着手，“我洗了钱卡到他账户，急着见他说明情况。所以晚上去了小区，让业主在门口通报，然后自己上了十八楼找他。他表现得特别紧张，见我一进门就质问，‘你是不是要让我背锅？业主现在盯着我不放，公司也要查。他们要是知道钱曾经别的账户过，谁都保不住！’”

    “我解释了一下，说钱已经还回去了，账面没问题，只要他别声张，等年终业主大会时再做个假报告就没事。但他情绪很失控，几乎要和我打起来。说到后面，他把我摁在墙上质问，怕我事后甩锅把问题全推到他身上。我也急了，就推了他一把——”

    张成哽咽：“我没想杀人……我只想挣脱。我用力太大，他往后踉跄了一下，直接撞在阳台的护栏。那栏杆本来就有点松，结果‘咔嚓’一声，他整个人翻了出去……”

    接下来是令人窒息的回忆：张成扑了过去想拉住赵磊，但已经来不及，只抓住了赵磊的衣角，最后只听一声惊叫和沉闷撞击，赵磊的身体就如断线风筝一样坠向楼下。雪夜里的一切，只剩张成僵在原地，身体发冷，脑袋一片空白。

    “我害怕了。我怕自己被当成杀人犯，因为本来只是想把钱还上，想让他安心。警官，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

    周建军屏住呼吸，林锐低声追问：“推搡之后，你做了什么？”

    张成摇着头：“我先愣了几秒，然后跑下楼想确认他是不是还有救。楼下已经有人围过来了，我没敢出现。后来我躲在车库里，等看见一切没法挽回，再回家……”

    “纸条是谁让他写的？”

    “他写的。”张成声音低得几乎消失，“刚开始见面时，他就拿出那纸条，让我‘万一出事，至少留个交代’。那句话其实说的是维修基金，而不是谁逼他死。”

    林锐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青年。他眼里的慌张和后悔，像是午夜的雪光一样彻底失去了温度。

    案情终于水落石出。法医对比现场推搡造成的伤痕，楼顶护栏的撬动痕迹，以及死者鞋底干净、倒地姿态与目击者供述，全部证实：赵磊并非自杀或蓄意他杀，而是在极度紧张、恐惧下与亲属发生肢体冲突，被猛地一推，失衡撞上本就松动的护栏导致失足坠落。

    技术组再调取案发那晚的监控，补齐了张成进出小区的轨迹。他穿灰色帽衫、动作慌乱，在楼顶和物业办公室都遗留了自己的鞋印——正与现场所提取样本相符。后续对王强等重点嫌疑人再度排查，完全排除了他参与。内外矛盾的真正节点，终于锁定在资金流转和亲属纠纷。

    警方依法对张成讯问做详细笔记，并收集所有财务账本、转账流水、现场物证。检察机关介入后，也对其认定为过失致人死亡，而非蓄意杀人。张成由于主动自首、全部认罪，配合调查，且案情属于家庭经济纠纷引发的冲突，将依法刑事拘留，等待下一步司法判决。

    而物业经理赵磊的死亡，背后则是整个幸福小区多年来物业管理混乱、资金黑洞、监管缺位的缩影。业主们听闻案情之后反而出奇平静，有人私下议论：“早知道账里有猫腻，总算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以后小区能不能换个新经理、补齐漏洞？”

    居委会主任见到林锐时，也沉重地说：“一场人命案，都是账本上的漏洞惹的祸。我们准备成立公开业主委员会，从此账目公开，所有工程、维修、资金流向都当众公示，谁也别再糊涂过日子了。”

    林锐望着幸福小区窗外，雪仍未化，居民楼的灯影交错。他心里明白，一个生命的意外陨落，是无数次利益冲突和制度失守的结果。张成自首后，案件虽然告一段落，整个小区的治理也进入新的阶段。但，这样的案件在每个城市、每一处社区都可能发生，他们能做的，就是让法律和公平成为每一次答案。

    当天傍晚，林锐和周建军走出警局，回头望了一眼办公楼里仍不熄灭的灯。江宁城似乎更加安静，街道上的雪融成泥泞，但警灯下还是能看到未来的路。

    两人去了社区食堂，和业主们一同吃上一顿热饺子。有人说：“以后小区有事，直接公开账目，不让猫腻藏着掖着。”有人则对着林锐点头：“你们辛苦了，这么复杂的案子，能查到底，咱们心里踏实多了。”

    案子结了，雪夜也快过去。但真正的考验未必来自于命案本身，而是在残酷现实之后，是否能留住一份公正与温暖。

    林锐吃着饺子，听着周建军低声感慨：“老百姓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他抬头看着窗外夜色，心想，这才是警察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