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过下午三点，江宁分局三楼会议室，林锐召集专项行动组开了个紧急小会。会议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受害人名单、缴费单据、假冒保健品和各类假证、讲义。高发的传销诈骗案，已让社区老人如惊弓之鸟，也让民警们都憋着一股气。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一条线，这伙人手法太老到：冒充保健品顾问，四处流窜，迷惑老人，收款灵活而隐秘。”林锐扫视众人，目光炯炯，“但所有头目、骨干都隐在幕后。直接派人摸底，每次都被盯梢。有受害老人透露，近期一名叫‘张姐’的女人频繁带队开会，是核心头领，其他骨干都听她调遣。要想一举捣毁，必须拿下真凭实据。”

    王港打开社区监控：“张姐，四十五岁上下，湖南口音，真正姓名不明。她每次开会都绕几个小区转，租不同的地下活动室或私人公寓。开完会带着骨干很快溜走，队员都说她比狐狸还精。”

    “不能明查，只能卧底。”周建军点点头，“普通侦查太难接近，要想让她露马脚，得从她信得过的人入手。”

    林锐点了点头，沉声道：“决定了。小王，你带新来的顾芊芊，伪装成刚从外地来探望母亲的‘女儿’，目标小区选择受害严重、传销出没最频的盛世华庭。咱们先从外围接近，再设法渗透到他们内部。”

    顾芊芊是经验丰富的女警，形象亲和、善于心理攻防。她对“卧底”任务早有准备。一夜之间，警队为她搭建起一套新身份——名字叫“王菲”，外地来江宁投奔母亲，自称失业、准备长期小区陪伴老人居住，刚搬进一户中层养老的老人家。真实身份完全隐藏。为了显得更自然，她还和社区里的几位老人结伴参加了多场“保健品讲座”，熟悉了受害老人们每个习惯动作、生活圈层。

    三天后，顾芊芊如同普通女儿般，每天陪母亲王阿姨下楼跳广场舞。舞后常有几个穿得时髦的“健康顾问”来搭讪——其中有一人恰好就是巡查日记中反复出现、和张姐接头的中年女子。

    第一次接触，顾芊芊便主动问：“阿姨们这个血压仪真管用啊？有什么保健品介绍吗？我妈慢病十多年了，药也没少吃……”

    中年妇女看她年轻，顿时热情起来，推介自己经手的一款高价“肽素粉”保健品，极力称它有“科技转化专利”，专治糖尿和高血脂。还表示“小姑娘真孝顺，你要是陪妈妈来听讲座，可以免费领试用装，我们还有医师专门讲课呢！”

    顾芊芊顺势套近乎，很快混入了微信群。微信群讲话异常热情，各种“王妈、赵叔、李姐”无间示好。几天后，她接到了第一次“线下健康讲座”邀请，而讲座主讲人正是传闻中的“张姐”。

    这天清晨，顾芊芊早早和“母亲”一起出门，根据微信群发的语音指令步行到小区外北侧一处狭小居民楼一层，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张小纸卡写着“情满人间健康沙龙”。一大早，门内已挤满了三十多位老人，他们面色红润神情专注，仿佛将所有对幸福和健康的渴望都投在了那张讲桌上。

    讲座现场，主持人姓宋，是张姐亲信。他先带大家做“扩胸运动”和“睛明穴按摩”，然后宣称国家医疗政策改革，老年人要“自救”，定期服用高科技肽素产品可以“逆转衰老”。最后，张姐姗姗来迟，穿一身素色旗袍，面容精明冷峻。

    讲座过程张姐几乎全程盯着顾芊芊，很警觉地问：“你家是哪栋？老人原来吃什么药？存款怎么安排的？”

    顾芊芊使出浑身解数，表现得谨慎而不失天然：“我妈常年高血压，社区医院药不怎么见效。家里之前是在外地，来江宁才想换个好环境，要不我也不会陪着妈来听老师们讲座。主要是想多了解新产品，把日子过得顺点。”

    张姐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微露笑容，嘱咐她“先别买，给老人体验为主。”当天讲座结束，她悄悄拉住顾芊芊，“小姑娘，江宁现在有不少骗子，年纪轻的更要当心。不着急买，先让大家看看你的真心和耐心。”

    之后的每一次聚会，张姐都小心谨慎，从不让新人碰触财务，更不让手机录像、录音。地点每回都临时变换——今天在北楼活动间，明天就在东区美容馆；有时还会借用居民家客厅，老人们收到信息才能获知新地址。会场门口总有专人站岗，见陌生人进门就盘查，内部气氛如临大敌。

    顾芊芊只能依靠掉在口袋里的迷你录音笔，每次散会假借“上厕所”时悄悄发送定位，由林锐带队的外勤在三百米内设伏，实时记录每一次开会的准确时间和人员出入。一周之中，她屡次把会议实况、外部布控照片、核心人员语言特色通过加密手段传回指挥部。团队基于定位与时间比对，成功拼凑出每次活动的线下分布、骨干成员动态、以及产品分销流程。

    与此同时，林锐安排小王从外围以“供货商”的身份试探送货上门，并通过银行窗口实时监控张姐产业链的所有收款账户流向。银行大数据专班发现，最近数月，多个老人汇款都指向几家同名“健康养生咨询公司”，这些账户资金流动性很强，每隔两天即被清理转入二级账户，真正的顶层账号一直在外埠漂移，极难冻结。

    每当顾芊芊试图了解产品后台、骨干成员身份时，张姐总会话锋一转，更警惕地要求“不要多问”。她从不在本地营业执照下单，所有销售都是“亲情价试用”“口头承诺效果”，一旦有老人提出退货或投诉，立刻就以各种理由推脱，强调“讲座纯属健康交流，交易自愿”。

    卧底侦查的日子极度煎熬，顾芊芊必须装作对保健品深信不疑，还得耐心哄母亲，避免暴露。而张姐似乎有所察觉，几次私下找她“谈心”，试图套问她过往的家庭背景、社保状况。顾芊芊表现得疑虑而诚恳，努力扮演愿意“倾听权威”的新市民女儿。

    张姐的警觉到了近乎敏感的程度。在一次小范围聚会上，她悄声问：“你不是记者吧？小姑娘现在最可怕就是记者和警察。你娘俩是本地人还是外地的？男方哪儿的？家里还有啥亲戚在体制里吗？”

    顾芊芊故作局促，咬着嘴唇答：“我们是外地进城，亲戚都在农村。我爸身体不好，我妈几年前刚退休，总想找个人说说话。其实也是想认识些朋友，有人提醒防骗，我才来听讲座、结交大伙儿的。”

    张姐半信半疑，只放松一点。她有一套独特的“筛选法”：除了要求新人向不少于三名“老会员”推荐、要对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做出承诺外，还安排“保健顾问”上门家访，把控任何风险苗头。让骨干充当楼道巡查员，遇到陌生面孔就观察防备。她的每一步都令警方外勤暗暗叫苦。

    但顾芊芊凭借丰富的卧底经验，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一步步靠近张姐，参与了多次“核心客户恳谈会”——会上张姐会拿出各类老人病例、销售榜单，反复灌输名为“自我投资”的传销理念。她提及自己的运营团队，“在安徽、江西多个社区都做的风生水起”，每月新增“会员”都能挣返利，号称“有干劲儿的孩子，半年换辆车不是难事”。

    顾芊芊将这些会议录音详细整理，配合林锐调来的银行流水证据，逐步勾勒出张姐团伙的完整结构。张姐本人是本地业务枢纽，手底下分六个片区，以市区老旧小区为主阵地，外地骨干换班制，每月更替区域。外围分子则不断以微信群、上门家访、讲座地推吸收“新血”，整套体系规避了传统打击套路。

    几次行动后，刑侦情报部门顺藤摸瓜，锁定张姐的真实身份及三处主要窝点，甚至掌握了部分藏匿假药和赃款的临时仓库。不过，最关键的实际控制和大额结算交易，依旧只有张姐亲自面谈、亲自转账，一旦风声有变，便人货两空。

    三周后，一次“核心会员招新大会”，张姐首度透露即将推一新系列“高端营养液”，需要先缴纳保留名额费。顾芊芊、王阿姨等人被选为体验员，“先体验后推广”，入围者会由张姐亲自审查家庭和资产状况。林锐判断，收网时机已近，随即布置后续部署计划：外围守候，核心跟踪，实时传递情报，伺机一网打尽。

    就在“招新大会”召开当晚，顾芊芊按林锐指示，假意答应报名，实际录下张姐明码标价、传销利润分成、操控老年人集资的话术。队伍在外围早已锁定张姐出入路线，而活动尾声，周建军装作物业水电修理工悄然混入楼下，紧盯每一个离场骨干成员。

    行动气氛紧张、剥丝剥茧。张姐警觉到现场气氛的微妙变化，临散会时坚持让所有人上交手机，避免临时求助和外泄内容。顾芊芊险些被查，但最终凭借淡定和王阿姨的掩护蒙混过关。当一切交割结束，她迅速以“临时买水”为理由，从卫生间将最后一条录音实地回传。

    林锐和行动组通过技术监听、银行协查、实时跟踪等手段，得以将张姐一伙联手固定在“组织、策划、诈骗、非法经营”等一系列实际犯罪证据之上。多份受害人证言、卧底证据、资金流水以及非法保健品流转链，最终汇集到分局行动中心，专案组正式起草“收网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