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尚未完全破开夜色的压制。青州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李阳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是技术小组的信息推送，内容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紧迫——

    “师傅，青州本地网络刚出现一条热度极高的匿名文章，内容很奇怪……”

    陈峰正在翻阅刚加密好的档案，闻言走了过去。李阳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将网页投影到会议室的电视上。

    那是一篇刚刚发布不久的帖子，署名“幽灵裁判”。文章标题极其刺眼：《青州，谁该惩罚？》。全文以冷静且近乎审判的语气，细致盘点了自“金库案”发生至今，青州市部分政商、媒体和建筑领域的重要人物。文中没有明指案件核心机密，却将每个人“应受惩罚”的理由讲得极其具体，细节精确到年月、场合、甚至金额、侦查细节。

    滚动到中段，文章赫然以编号排列了三个“当受惩戒之人”。第一和第二个分别是前两案死者林珺与严远东。第三人身份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编号3，青州晨报总编 赵炜。四年前受贿，为金库案洗白发声，媒体公信沦丧，理应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阳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态的严峻：“师傅，这是嫌疑人自己放风！他已经把每一步都提前布局，还在用网络直接制造舆论，让我们甚至被动跟着他的案发节奏转。”

    陈峰脸色愈发凝重。文章最后一句令人不寒而栗：

    “每一个背叛正义、掩盖事实的人，时间到了，幽灵终将前来收割。无人幸免。”

    办公室气氛骤然紧绷。张队很快收到通报，张口下令：“陈峰，立刻布控所有与案相关的高危名单，尤其是赵炜，必须人身保护到位！”

    苏晴赶到会议室，也不禁心头一紧：“第三个已被点名，舆论发酵，凶手很可能已经潜伏在准备阶段，甚至在观察我们警方面对危机的反应速度。”

    陈峰不敢耽搁，带着两名刑警紧急赶往青州晨报社，同时电话联络赵炜本人。电话接通时，赵炜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惊慌和迟疑：“警察同志，我最近网络都在骂我……你们快来吧！我昨晚已经搬到社里休息，没敢回家……”

    十五分钟后，陈峰率人直奔报社大楼。此时大楼警戒，全体员工被要求不得靠近主编办公室。赵炜双目充血，面色苍白，见到警察如见救星。刚坐定，马上关上门，第一次仔细听询问。

    “赵主编，网络匿名文章您看了吧？”陈峰开门见山。

    赵炜点头如捣蒜，眼神游移，身体忍不住打颤：“我……我知道，说的就是我。”

    “上面列举的‘四年前金库案告破，晨报头版全城发布’一事，真是您一手操办？‘好处费’、‘配合稿件’，都是确实的吗？”

    赵炜狠狠一哆嗦，片刻后才磕磕巴巴承认：“……那会儿，案子焦头烂额，我也是上面发话，出头安抚舆论。有人直接转来一笔‘宣传费’，明面上是广告预算，实际上……实际上是让我以‘案情已全线告破’为题，把查到的疑点和负面消息压下去。报社也有压力，那种大案只看结果，谁敢多说？我收了，那钱也没敢留我名下……我只是按电视台和公安通稿发稿！”

    陈峰敏锐地追问：“那年‘金库案告破’的新闻署名其实是你，背后却还有上下级压力？谁联系你的，有记录吗？”

    赵炜死死摇头，声音几近崩溃：“公安、厅里、广告主，多个电话。我全删了，也不敢记，反正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个做报纸的，案子不让我插手。我真的不是主谋……”

    他声音里透出一种极其真实的害怕和无助，握着水杯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现在都传疯了，大家都盯着我，警察同志，我要申请人身保护……我真的怕！您说这‘幽灵’会真杀我吗？他能黑进报社网站，发这种名单……刚才有人在我的新闻信箱丢了张‘幽灵’图案的卡片！我真不敢回家！”

    苏晴闻讯，连忙联系法医和技术组，对赵炜及其办公室、邮箱等进行物证提取，留取所有邮件、卡片、以及进楼监控内容。

    ——

    与此同时，李阳专注于追查那篇网络文章的来源。通过网络安全平台的流量分析、源头追踪、NodeID甄别等技术手段，终于锁定——

    “师傅，这贴不是境外IP，发自本地，是青州市钟楼广场边的咖啡馆WiFi公共节点。该咖啡馆日访客巨大、覆盖盲区，嫌疑人极可能临时用设备登录，发完文即可消失，并未留下实名痕迹。”

    陈峰沉吟道：“能够避开天网监控用本地节点发‘点杀’名单，说明他对本地分布、警情反应、网络安全都十分熟悉。甚至极有可能就在警局外围多年，对我们每一步都了如指掌。”他高声下令：“李阳，调集钟楼广场周边48小时的天网监控，要特别留意凌晨、深夜、咖啡馆门口的所有人员和车辆异常流动。另外，从赵炜办公电脑、社内监控到私人安防，都布下盲点补查，死守人身安全。”

    李阳立即执行，数据筛查陆续展开。与此同时，陈峰给张队汇报，得到明确回复：“不能让第三宗命案在轰动之下再爆亡者，最多24小时，保赵炜安全！”

    但陈峰知道，这“幽灵”名单的发布，不止吓走一个记者。文章背后针对的，是整个以“金库案”为核心的旧利益链。嫌疑人以极其冷酷、极具仪式感的方式，公开宣布自己的狩猎名单，并利用网络手段挑起公众情绪，将正义与惩戒放在同一个警钟下。

    苏晴带队完成对赵炜的初步保护和心理干预。在详细沟通、阐明警方已高度重视他的安危后，赵炜才稍稍松口，主动补充了一些四年前的细节：

    “除了收好处费让我们发安抚稿，当时还有个中间人多次催我压消息，说案卷没查清就必须用大字标题发‘全线告破’、‘三嫌落网’，以免更多高层和地产商受牵连。那个人真名我不知道，有次见面他戴了鸭舌帽，在停车场递信封，信封里还夹了个老式打火机，壳上也刻着‘幽灵’……”

    此话令案组一惊。陈峰即刻意识到，案犯如今“重演”打火机、纸条、名单机构，实际在复刻和审判金库案那整条黑色利益链条。旧案侦查过程中的所有“沉默者”，现在都成了猎物和审判对象。

    李阳迅速建立多维名单，筛查和赵炜当年同案交集的所有嫌疑角色，包括地产商、官员、媒体中间人等，准备下一波布控名单。

    张队见案情走向愈发无法控制，当即向省厅督查组发出通报，并表示：“青州警方已全力防控，任何嫌疑目标都有安保措施，力防网络犯罪现实化。”

    但陈峰看得很明白——这一切只是开始。所谓名单不过是公开审判与舆论正义的冰山一角，更可怕的是“幽灵”已把自己和办案警察绑到同一只船上。过去的虚假报道、金钱利益、造假公信力，全都可能在旧案阴影下复燃。

    ——

    下午，李阳传来初步筛选报告：“师傅，名单发帖设备虽然临时借用公共WiFi，但早晨有一名戴黑口罩、黑鸭舌帽男性，反复进出咖啡馆，对门监控画面多次失焦，足以判断高度反侦查。”

    陈峰嘱咐李阳继续扩大搜索半径，联系天网调集外圈道路监控，以期找到目标人物的更多细节。

    晚上，赵炜在警方保护下暂时搬离报社，转入特定安保区管理。但所有人都明白，“名单审判”不过是下一道袭击的前奏。陈峰第一次在同事的目光里，看到一种极致的不安和愤怒——正义的边界，再度被推上命案与舆论共振的风口浪尖。

    夜色降临，警局大楼的灯依然亮着。李阳盯着电脑屏幕，陈峰站在窗前，心里却十分清楚：金库案的伤痕、幽灵的猎杀、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和背后的更大黑幕，谁都无法预测——

    而第三个“受惩罚的人”，也许很快就会再次撕开青州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