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青州市区，东方初白，万物沉寂。警局长廊里走动着夜班归队的警员，案组办公室却彻夜灯明，如同压抑的引擎，始终低鸣不息。

    赵炜的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惶然。他被警队特殊保护至今，反复失眠，终于在第二天清晨，顶着重重黑眼圈，敲开了陈峰的办公室门。

    “陈队，我……还有点线索要说。”赵炜几乎是局促地攥着手，“其实早该坦白。四年前金库案案情焦灼，有高层通过‘中间人’施压让我写‘圆满告破’的社论，配合压住坊间舆论。”

    “那人是谁？”陈峰立刻打断。

    “没真名，见面就待在小酒店的后厅，始终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他给了我一只吊坠，说是‘幽灵护命’，让我收定心，还塞了厚封信封。”赵炜咬咬牙，继续回忆，“吊坠就是一个歪头的金属人像，下方挂着个小小的‘幽’字，造型怪得很。我问出处，他只冷笑说‘金库案里，有幽灵在保你’。”

    赵炜说完便沉默下来，长久不敢抬头。陈峰让他喝了口水，接着追问每一处细节：吊坠做工如何？那人手上有无特别标记？声音是否带有本地口音？可赵炜描述有限，唯一肯定的——对方左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深色旧疤。

    像片断的拼图，忽然与最近案情里的线索嵌合起来。

    陈峰心头微震。警队法医此前解剖两具死者时，几何纹图案拼接存在断点。这会儿，他翻出三宗命案中死者体表和案发现场的彩图，展开在大会议桌上。李阳、苏晴和刑警队几名主力全在，他指挥大家将三案纹图一一放大、调色、翻转。

    “这几何图案不是简单的威慑修饰……它们每一个断点都像拼图。”李阳赞同地点头，“可各自残缺。”

    苏晴调出她做的数字模型，将A案、B案、C案三组纹理接缝处放大后投影到会议屏幕。三案几何线——一条曲折包裹多边形的折线，一串如塔楼轮廓般的折角——逐一对应重叠。在她的鼠标下，三组独立的线条渐渐融合成一张完整的图：

    “师傅，看！拼起来正好是青州市中心地带的路网结构！”李阳用手指在电子地图上比对。他们调出城区道路航拍图，辨认出几何折线分别对应老城区三条主路的轨迹。而那极为特殊的闭环，连线中央一个异形多边形，与城区里唯一那栋远近闻名的烂尾高楼重叠无误。

    “广源路烂尾大厦！”苏晴脱口道，手微微发抖，“那不单是货真价实的烂尾楼，也是当年金库案指挥部据点之一。案卷和老警队里还有现场施工的照片，但自案发后里面荒废至今。”

    陈峰看着那张地形与命案几何纹完全重合的地图，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他一瞬间明白了案犯的精妙：三段几何纹，是死者带来的徵引，也是幽灵主谋给警方布下的回路线索。所有案件、所有死者，都被巧妙指引，重回金库案的原点。

    “他在逼我们回来。”陈峰低声道，嘴唇透着复杂的冷意，“要我们回到一切最初的地方，去见证最后的那张牌。”

    正当案组成员被这突破性的发现震撼时，局外传来疾步脚步，督查组助理快步跑进会议室——

    “张队，省厅王副厅长紧急电话，请您速回！”

    张队脸色微变：“收到。”

    ——

    局长办公室里气氛阴沉得可怕。电话里，王副厅长的命令铿锵简练，不留商量余地：

    “接到你们最新案情进展，依据省厅统一部署，陈峰同志即刻中止本案所有实地侦查与决策权限。清查组将接手远航烂尾楼相关案发点勘验及疑犯跟踪，案组只负责台账归档与后勤配合，严禁私自插手。违令必究！”

    张队顿感难以置信：“王厅长，陈峰同志是目前青州市金库案最有经验、最熟悉蛛丝马迹的主侦警员，若全面撤换人选，极易造成线索断裂——”

    “张队，这不是怀疑他的能力。”电话那头语气冰冷，“本案涉及极高敏感级别，背后未结旧案、舆论风波、媒体泄密与警队涉黑问题，都有更大安全风险。陈峰现已被盯上。这是集团决策！”

    “如果对方刚好知道我们拦下了他们的图案路线，如果……还在准备下一步呢？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被动？”

    “听从命令，张队！”对方重重一锤，“所有队员未经批准，不得擅自赴现场，陈峰务必停止自行调查。后续将有专案组全面接管。收到回报，立刻执行！”

    “我明白了。”张队重重挂断电话，迟疑半晌，眼圈有些发红。

    他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拂去脸上的汗渍和一丝愤懑，才缓缓走回案组。

    此时的会议室里，陈峰和伙伴们仍在比对编录几何地图，打印着每一页放大的图片归档，不觉间所有人都被线索指向烂尾楼的事实震撼得久久静默。

    张队走到门口，听着大家低声交流：

    “案子转折点就在远航大厦。”

    “幽灵的真面目就快揭开了……”

    “师傅只要带队到那地方，也许一切真相都能水落石出。”

    他脸上闪过苦涩与挣扎，最后仍是按组织纪律壓下翻滚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将表情调整成惯常的严肃低沉。

    “大家……”张队声音低哑，“方才收到指令，后续的线索合并、现场搜索和涉案区域勘查将全部交由省厅专案组执行。案组人员，特别是陈峰同志，不得自行前往广源路烂尾大厦，所有调查行为都要归档申请。大家务必服从安排。”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苏晴、李阳全都愣住。

    有人忍不住开口想问理由，但张队只是用目光制止，沉默地摇了摇头。复杂而难以形容的情绪在空气间凝固，有愤怒、不甘、忧虑，也有无言无奈。

    “我不是不信你们，不是……只是现在情势不一样。”张队的声音更低了，“等时机到了，该你们做的，还会轮得到你们。记住，该做归档的线索一定别落下。真相不会永远被遮住。”

    他将门关上那一刻，深深看了陈峰一眼，那目光里有信任、有歉意，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嘱托。

    而陈峰，望着刚刚拼出的完整地图，拳头慢慢收紧。他心中明白，幽灵未死，正义尚未回响，远航烂尾高楼的深处，将是所有谜团的终极对决之所。

    无人发声，队员们在无声中各自忙碌。但他们明白，真正的追凶，对抗的未必只是幽灵的黑暗，还有无形的权力与体制风暴——而他们的坚持，将成为迷雾撕裂前最后的光芒。

    天渐亮，青洲新一轮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