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能力接纳的开端
发布:2025-12-26 17:42 字数:3068 作者:春条
处理完银锁与安安的灵识送别仪式的那一夜,旧物馆安静得像一只藏在雪地里的猫——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却在暗中悄然蜷缩着一团温暖。檀香还在桌上袅袅升起,我把刚沾过灵识的银锁重新用净灵符包好,轻放在案头,不知为何,一整个胸腔都像被一只小手轻柔抓了一下,又细细地抚平。
我靠在窗下的长沙发里,回想安安告别时的画面——光点盘旋、歌声与哭泣交织、少年温灵在时空尽头朝亲人展露淡淡的笑,将再见说成一句珍贵的礼物。那一刻,所有疲惫都仿佛被舍弃,只剩下一种久违的释然和满足。
我想:这就是治愈吗?哪怕自己只是渡灵的人,也终能分到一勺温柔滋味。
以前每当处理带灵旧物,我总下意识防备、紧张。即便能力再强,总觉得自己是被动承受者,是不得不站在生死间、替他人饱受凌迟的“受难者”。偏偏所有灵识带来的,不仅是外在影响,还有那种潜入骨髓的疲倦和阴冷。我的能力成了一把无形的刀,切割着维系现实的温柔与保护,也消耗着自己对这世界的安全感。
但这一刻,我的视角慢慢变了。
也许不是每份灵识都是负担,不是每件带灵旧物都要以警觉和敌意面对。安安的温灵让我初次明白,能力也可以是连结、是抚慰,是用来守护、包容和疗愈的——它是我与亲情、遗愿、甚至与自己和解的桥梁。
思绪正漂浮间,门铃突兀响起,把我从绵软的回忆里拉回来。我走去开门,正好看见江叙白拎着一只深色帆布包,一脸风尘仆仆。夜色下,他眉目间多了几分松弛,也不再带警务公干的冷肃,而是带了几分私人的安静和关切。
“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么?”他一进门就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灵阵和银锁上,露出几分宽慰。“你气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
我点头,心里甚至有些赧然。以前他每次来,我都着急撇清和灵识的距离,以示“自控”,如今却不再特意掩藏温暖情绪。
“昨天……其实很感激你。”我轻声说,“安安的事,让我头一回觉得——我的能力也可以做些治愈的事情。过去一直在回避‘和灵识相处’这回事,仿佛它们只会带来伤害,而治愈从来是别人的幸运,和我无关。”
江叙白露出一丝近乎宠溺的笑,他将带来的帆布包放在桌上,伸手拉开金属扣子。“说起来,这正好跟我带来的东西有关。”
我凑过去,就见他掏出一本厚厚发旧的黑色笔记本,书脊已经断裂,用红布小心缠绕着防止翻散。封面墨迹隐涩,只能勉强辨认出“灵安录”三个细小隽秀的字。
“我祖父的笔记。”江叙白动作轻柔地打开,“他年轻时同道观主持、旧城守灵人走过很多地方,尤其研究过‘温灵’‘守护灵’等非怨性灵识的安抚与共处方法。这些年我常用其中招数——你最近的经历已经有了很好的感应天分,不如看看前人怎么说,对你也许有点帮助。”
我翻开第一页,鼻尖立刻能闻到那种经历年月沉淀的药草、檀木味。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旁批添注多到一条纸边也不糟蹋。最吸引我的,是其中一段以极平实语气写的“温灵安抚五诀”:
“其一,勿以灵为贼。温灵大多如游丝,无意伤人,最忌生硬遣散,应以慰安为主。
其二,物寄情而形生灵。若见柔光、婉转音,收摄心神,于灵识吐露家常最好。
其三,寄物有形,意念可通。以亲情物与灵识为引,常能见效;莫施惊扰之法。
其四,告知归处,许以善愿。灵识无根,示以归宿乃化解执念上选。
其五,终要有别。再温暖的灵,也需学会放手——告别应坦然、不急、不怨,由家人之歌、之信为最。”
细细读着,脑中忽然浮现安安站在灵阵中央,对李娟那种贪恋又坦然的神态。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圈壁垒悄然松动,以往对“带灵旧物”的本能抵触,终于缓缓消弭。原来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连结那些未了心愿、用温柔瓦解痛苦;每次的处理不是折磨,而是自我完善,是让世界多一份善意的过程。
见我看得沉浸,江叙白安静地坐在一旁,把桉树茶倒进茶盏:“我祖父说,守灵人不是除恶才是正道。能安、能守、能渡,无愧本心,才是圆满。”
我把这些话认真抄写在自己的灵物工作本上,忽然问道:“其实,我以前也有很多次想逃离对灵识的敏感。小时候——其实直到父母出事之前,家里氛围很温暖,他们两个……都相信善念能化一切。我记得有一次,母亲带我去处理一件‘落魂玩偶’的旧案。案主家里那个孩子的灵识很烈,妈妈只是抱着我,陪我围着屋子走几圈,一遍遍念数、哼歌。最后那灵识自己飘过去抱着她的手,默默散掉了。”
说到这里,我垂下眼眸,久久不语。那天的画面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回到我的记忆之中——檀香、旧木、母亲柔软的歌声,还有父亲打着手势守在我们身后。门外夜色浓重,有风夹着什么东西拍窗户。可有父母在,也有家的灯,总觉得什么都不可怕。
也就是那一年,父母离开得毫无征兆。
我继续低声道:“我父母最厉害的一项,不是镇煞,不是斗法,而是‘以心安灵’。他们说‘灵能有情,人亦能慰’,但我终究没有学会他们的安静。我第一次真正使用灵力处理亲灵旧物,就是他们的丧事——可到今天,我依旧不太想碰那段记忆……”
江叙白的手悄然搭在我的指间。他的手掌是温热的,带着一股可靠的力量,不让人觉得突兀。他沉默片刻,极低地问:
“他们的丧事,有什么异样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一直压抑的东西终于在江叙白面前决了口。很久以来,我都闭口不谈父母去世的原因——外界都说是操作怨灵过度、灵力反噬,但只有我心里明白,当晚家中现过一种极不寻常的气息。
我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画面一点点拼出:
“那天晚上,我在卧室昏睡。父母在外间处理一单收来的民国铜镜,据说有重煞之灵。案发后警方说他们是自杀,但灵视时我看到浓烈的黑煞,和后来钢笔接触到的那种气息很像,但更为阴郁和黏滞。等我被邻居惊醒,跑出去,父母已经倒下。整间客厅漫着血煞——可角落的地上,却有几枚无法解释的古旧血玉碎片。我还闻到一种很特殊的香灰和药草一起燃烧的气味。”
“我至今没跟人说过……但前阵子阴罗会来旧物馆探查时,我又闻到过同样的香灰药草气,还有那种腐甜的腥气。”
江叙白的双眼在昏黄灯下也像一口幽井。他专注地、缓慢地揣摩着我的每一句话,指尖微微发紧。
“沈清辞,你父母之死——很可能和阴罗会有关。”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见我无声点头,他继续说道:“阴罗会的部分高阶仪式,一定会用血玉助阵,香灰药草是他们古法祭煞的辅料。他们曾在川渝滇一带收集具备家族灵根的灵识守护人,妄图以此破阵炼灵。你父母对你保护极强,那一夜,他们或许不是灵识反噬,而是与阴罗会正面冲突。”
“我……我其实害怕当初要是那夜不睡,或许能帮点什么。”我苦涩一笑,那份自责不是什么新的负担,却在这时刻清晰得如一把生锈的刀子。
江叙白拒绝让我继续沉浸于自责,他温和却坚定地摇头:“你还小,灵力也不足。他们的选择是最好的——护下你,是家族的担当。你后面经历了这些,也绝不仅是巧合。阴罗会现在仍旧窥视你,可能你的本事,甚至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早已是一个目标。”
这一刻我突然感到,能力不再是单纯的负担和枷锁。它是父母与我之间未断的纽带,是对家族的守护,也是站在黑暗和温柔之间,坚持哪怕只多照亮一盏灯的理由。我想起那些年反复拒绝与旧物深度共融的挣扎,而今终于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让温灵、怨灵和治愈的能力真正汇聚在我的世界里。
“我会继续查下去。”江叙白郑重承诺,“你的事是我现在的头等大事。”
我点点头,眼角微湿,嘴角释然地扬起一抹微笑。
夜渐深,旧物馆的灯火与檀香流转,每一个角落都包裹在一种生生不息的温度里。我拾起祖父的笔记,将那几条“安抚温灵”的诀窍重新贴在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此刻,我终于可以对自己、对父母的灵魂、对所有等待安抚和守护的生命说一声:
“我的能力,我愿意接纳你了。”
这世上再多阴影,也终有光可信仰。家和灵识,只要心安,便无惧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