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菜市场寻踪张婶
发布:2025-12-26 17:42 字数:2445 作者:春条
第二天清晨,城东的天空薄云笼罩,泛着点灰蓝色的冷意。我早早收拾好灵物箱,把生锈铜钥匙用灵符布包裹好,心下思忖着接下来的寻访线路。对于李爷爷和他已故老伴来说,两人的生命已经嵌入这座城市,铜钥匙不仅是愧疚的载体,也是他们与旧时人情世故的最后一线牵连。
江叙白如约而至,带来几张地图和整理好的祭煞防护符。“菜市场摊贩多、人员流动大,城东那一带老邻里的记忆,比档案还值得信赖。我们得早点去,不然摊主忙起来,说话都顾不上。”
我两人在清晨七点半就赶到了城东菜市场。初春的早市熙熙攘攘,蔬菜瓜果摆满路边,蒸汽在豆腐摊和包子铺间阵阵升腾。邻里间的吆喝声里夹杂着随口问候,买卖之余也总能掺进几分人情温度。和冷冰冰的档案、数据不同,这一片区域的故事都在柴米油盐间循环着,像铜钥匙身上的锈斑那样留下生活的印记。
我们从市场东头的早点摊问起——“请问这儿有没有叫张婶的?”——摊主搓着面团眨眨眼:“张婶?张家?你们要找哪个张婶,做豆腐的张婶还是卖葱的张婶?”市场里“张婶”竟是个常见名字,十几个摊主、三四户张家。这一带三十年前是工人住宅区,全是老邻居,以“婶”互称的习惯沿袭至今。
我们又问了卖菜的王奶奶,她摇头说现在张婶们都搬去养老院了,年轻人开了新摊位。接着,江叙白又跑去市场信息栏,用执法队朋友的关系查了近期搬迁摊户的记录。最后,我们在一位老摊主、市场志愿者曾叔的提醒下,终于缩小范围。
“你们说的是老李家邻居那个张婶吧?她原先做早点的,家里住市场西巷底。前年搬去东城区曙光养老院了,孩子在外地,平时养老院照看,过节才来。”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阵轻松。曾叔还特地从柜台底下翻出一张养老院电话,“不确定她还在,年纪大了,你们要去得快点。”
我们谢过曾叔,按照他说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曙光养老院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院子里种着樟树和桂花,几位老人坐在花坛边晒太阳。门卫见江叙白穿制服,便热情带我们进楼,叫来了院长。院长听清我们的访寻目的后,查了半天登记册,“张婶您说的张张,李家邻居,确实在这儿。她脑子有点糊涂,但平时还挺精神。”
我们来到二楼,走进一间布置温馨的小房。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室内,墙角挂着几幅旧照片和剪纸,地板擦得很亮。张婶坐在椅子上,头发雪白,穿着棉布外套,怀里抱着一只布娃娃,神情有些迷茫,但双眸依然透着慈祥的光。
“张婶,您好。”我低声问,“我们是旧物馆的工作人员,这次是帮您的老邻居李家来找您的。”
张婶眨了眨眼,仿佛努力回想着什么。“李家?哪个李家……哦,东头那个,会下象棋的老李吗?”
我点点头,江叙白将铜钥匙轻轻递到她眼前。张婶低头端详钥匙,失神地摸着锈迹斑斑的齿部,眉头间逐渐揉进回忆的薄雾。
“这钥匙,是……咱们老小区的杂间门吧……”她轻声自语,“那年大家都穷,钥匙有一把我记得李嫂子一直捏在手里。啊,她总说‘张婶,借我五百,下月发工资就还你’。后来她生了病,搬家了,这钱……我早忘了。”
张婶说到这里,手指轻轻抚过铜钥匙,眼角泛起微微的泪,像岁月深处的残影被唤醒。她断断续续地讲起当年菜市场的老邻居——李嫂子做饭手巧,常常帮左邻右舍抄小账,早年间因小孩生病借过很多钱。直到搬家、生病,再也没见面,但钥匙一直是一种象征,是“杂间门”的信任和物价的承诺,是那个年代人情最深厚的纽带。
我把事情告诉她:“李爷爷和李嫂子一直记着这五百元,您若收下,逝者灵识可以安宁。我们是来帮您和李家把这段小账理清,也是希望您宽心。”
张婶哽咽着点头,眼泪滑落在钥匙上。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唉,老姐妹牵挂我这么多年,我都糊里糊涂了。小沈啊,这钱也不是个数,要不是那会大家日子难,我才不愿意她记在心里。棋盘边,锅台旁,每个月大家都在念这点钱……人活一场,最值钱的就是这份情。”
江叙白见状,郑重地取出李爷爷委托的五百元现金,用洁白信封装好,双手递到张婶面前。“这是李爷爷的心愿,也是李嫂子的执念。您收下,李家人也就能彻底安心了。”
张婶颤颤巍巍地接过钱,认真地看了看钞票、信封和铜钥匙,然后泣不成声:“这下她该放下了吧?唉……你们帮我转告她家啊,街坊邻居一场,欠钱算什么,咱们都上了岁数的,还计较这些干嘛……”
我蹲在她面前,将铜钥匙重新交还于她,她一边收着,一边抚摸着齿部,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是感慨、是宽慰,也是放下。
“沈老师,还有江警官,谢谢你们。现在这日子是太平了,可心里的放不下总是疼。早年间,我还想着有天逮着她家人好好说一声‘不怪你’,谁知道姐们儿先走一步。”
江叙白轻声道,“张婶,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们。邻里情分,旧物温暖,人间没什么不能解开的心结。关键是您收下这五百元,钥匙也成了咱们曾经的见证,李爷爷会很安心。”
张婶哭着笑起来,泪水与微笑混在一起,老人家的手在钥匙上慢慢停住,仿佛整个世界都归于一种平静。那一刻,铜钥匙在阳光下泛起柔和的光芒,不再只是往昔的枷锁,而是一段情谊圆满的见证。
之后,我们陪张婶坐了许久,她不时反复摸着铜钥匙、信封,说起她和李嫂子的早年故事,说起菜市场上的邻里友善、一起熬过苦日子的小账。这些往事在斑驳的记忆中重新拼合成一幅温情的画面,铜钥匙便是这画卷的中心,是她与李家几十年的守望与牵挂。
临走前,她把铜钥匙还给我们,让我们带回李爷爷那里。“你们告诉他,嫂子放心了,什么都不用再欠了。”
走出养老院,我心头无比安宁。铜钥匙的灵识似乎也在慢慢平息,锈迹不再刺目,反而带上了旧物独有的温润。五百元、一个念想、一句宽慰,圆了两位老人一生的执念,也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灵识故事背后的人情温度。
江叙白在回程的路上感叹:“与其说我们是在解决灵识,不如说是在帮人解决人生的遗憾。这类案件虽然琐碎,却最让人动容。”
我笑了笑,看向暖洋洋的午后阳光。“也许真正温柔的人,都在旧物里悄悄守着善念。只要有人牵挂,钥匙就不会丢失,失落的灵识也总能被治愈。”
市井烟火里,菜市场与养老院仅隔几条街,却连接起两个家庭几十年的故事。一把铜钥匙,一份清白账目,一场迟来的告别——这一切,都是这座城市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