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峰的事情总算是摆平后，我就舒心多了，不再每天担心会被卷入一场流血漂橹的宫廷斗争了。杜中诺很仗义的和我们站在了同一阵线上，萧山峰没有能得到这两大江湖势力的支持，很丧气的躲回山南城去了。

    他是和钟婳一起去的，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和好了，至少他没有再来对我说什么救命之恩，这就是很好的。

    我不禁暗暗庆幸如梦为了做了那么多好事。可路全金却一点也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自此以后，每隔几天就抱怨我处处留情。

    我想不起来前程，也不知道是不是处处留情。倒是他和我说了萧山峰当年被刺杀的情形。对方是太子，是不愿意这个最成气候的弟弟挡着他的路，所以才起了杀心。派去的人都是宫中的高手，据说十几个他的授业恩师都死在了那场暗杀中。

    我吃惊不小，这么说来我是他的杀师仇人了？于是对他便多了些防备。可是这防备还是被他看在眼里。一次喝醉酒后他极其无赖的将我搂在怀里道，“你放心，那些个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杀了便杀了，我自然不会因此而对付你。”

    我这才放心了些，不再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小金桔的脚上好了，我生怕她落下什么后遗症，便每天带着她去东城那里。东城每次都跟我赌誓，说他治好的人就从来不会有后遗症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将人送过去了。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戳和这两个人，可是男的似乎一点意思也没有，小金桔也一天比天闷闷不乐，看得我很是难受。

    同样让人看得难受的还有万俟华宇。

    自从和杜安琴比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本来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几天的功夫就变得老气横秋。虽然还是那么听话，虽然还是言听计从，但是那眉梢眼角再也没有那种稚气了，甚至很多时候也不喜欢辩驳了，说什么就听什么，让人看得心疼。

    我想路东城终究还是失败了，他还是没能达成自己的誓愿，那个说好要让这个少年永远天真的誓愿。可是他远远比我看得开，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是人总是要长大的，而长大总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他的这个代价有些惨重，不过我以为这是很好的。”

    “很好？”我觉得我一点也听不懂他的话了。

    “对啊，有个人能理解我的心情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人再也不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是笑着的，在斑驳的月光之下看得我心中发寒，这个少年远远不是我能想象的冷漠。

    可是仔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发生的事情总是发生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如果走不出来那也只能怪自己太懦弱。

    最后一晚作为钟不思存在的时候，我躲开了路全金，之让小金桔一个人作陪。

    绮梦阁的院子里，我一遍又一遍的荡着秋千，想着明天要是醒来再也做不回现在的自己，我要怎么办。

    小金桔还是那样的剔透玲珑，轻声的安慰着我。“夫人，不要害怕，是福不是祸。”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么？”我并不曾告诉她我会变回如梦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问。

    她声音带着笑，我背对着她，不能看到她的眼神，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定是温暖而柔和的。“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夫人的不安。”

    “香草，如果有一天醒来你发现你不是你自己了你会不会害怕？”

    “夫人指的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醒来的时候发现你身边的人还是身边的人，但是你自己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会害怕吗？”

    我并不能很明确的表达我的处境，好在她似乎听懂了。“为什么要害怕呢，身边的人都在，身边的物都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他们都会帮你找回原来的自己的。实在不行就重新开始好了，只要身边的人不放弃你，就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像笼在院子里的月光，我，慢慢的理会着她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她说的不错，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变得怎样了，而是自己一直不曾改变身边的事物已经面目全非了。明天要变的只有我，我醒来的时候路全金还是路全金，小金桔还是小金桔，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不会背弃我。这样我又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夫人想清楚了吗？”

    “大概想清楚了吧。”

    “那我扶您去歇息吧。”

    “好。”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踏实，前几天晚上的噩梦也不再来纠缠我，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而我也还是我。

    只是很多事情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我记起了沙漠里第一次见路全金的情景，想起他躺在月光底下唱的那首动人的情歌。还想起了天城城主府的晚宴，路全金并不在府中，旭日、青阳、清空三个人神情古怪的一直劝我喝酒。

    我记起了在侯府地牢的日子，每天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并没有将我弄死，我看见了小金桔不戴面具的样子，比起她的姐姐清空，她更多了几分灵气，还没长成的时候就已经有美人的模子了。

    我记起了那年在山南城收的那两个徒弟，严肃而老练的叫杜安琴，我教了她一身好武功。妖娆而俏皮的叫狐九尾，我教会了她弹琴说书。

    我还想起了在山南城的西城，我一人斩杀了上百名高手，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送回他的府邸，分别的时候他用力的握着我的手，泪水涟涟的告诉我他叫萧山峰，他一定会报答我的。

    再后来我没有想下去了，门开了。

    一线天光照了进来，门口的人一袭白衣，衣摆上绣着红梅，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温润而柔和。“你说我是叫你如梦呢，还是叫你不思呢？或者干脆叫你娘子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