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住了一个多月后，眼看着就进入了腊月，徐艳在家都是帮着母亲编草蓝子，是用麦子杆做原料，用硫磺熏过以后，编结成各种各样的蓝子，然后再拿到县城里去卖，一般都能卖个好价钱的。

    家里人，除了父亲和弟弟徐涛，两个妹妹加上徐艳，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赶着编草蓝子——临近过年前，县城里会有两次大的集市。四个人必须要编出足够的草蓝子。两个妹妹主要是负责用硫磺熏麦杆。

    徐艳的十个手指头，都被麦杆划出了无数细细的血痕，稍一动，就会钻心的疼。但是，为了一家人可以过上一个好年，再苦也得做，总是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受累——手里的那张存折，却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徐艳都不会去动用它的。

    正是因为这些天来，家里的人都在忙着编草蓝子，徐艳父亲的脸色才好看一些——毕竟，这可是一年之中卖钱最多的时候，哪里还再会不分轻重的乱发火呢。

    父亲端着个小酒杯子，吃着面前的炒花生米，和弟弟徐涛正在看电视，母亲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说是去做饭。

    等母亲走出了堂屋，就听父亲扭过头来问徐艳：“你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啥时候出去做工？”

    “过了年就走。”徐艳抬了一下头，回答道。说完，重又低下头去活着手里的活了，她知道，自己回来的这一个多月里，父亲也是没少问母亲自己什么时候走，好象，她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本来，徐艳跟母亲说：从存折里取出一千块钱来，给家里过年用。母亲没让，说等卖了草蓝子就有钱过年了。她也只好听了母亲的。

    现在看来，父亲就是认为自己在家里是一个吃闲饭的人。这样也好，等过完了年就走。

    最近几天，徐艳总是觉得老是犯困，因为每天都是编草蓝子要很晚才能睡觉，她也没往心里去。但是，每月很正常的历假却迟迟没有来，而且，乳房也有涨痛感……不会是？

    徐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过去，跟了杨道云也是快两年的时间了，但一直都没有一点怀孕的征兆，那个杨道云，也是从来都不用什么套套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徐艳也从来没有去认真的想过，反正那样不是更好嘛。

    但是，现在……仇恨……重又在徐艳的心里点燃，她知道，一贯正常的历假没有来，身体还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么，肯定是怀孕无疑了——是打掉，还是留下来？

    打掉的话，也是很简单的，去县医院做人流就可以，反正自己的身份证上的年龄也是不小了。但如果要是打掉的话，那么，今后，就没有任何的证据说明，那个混蛋杨道云对自己做过的事……

    思前想后，晚上收了工后，徐艳把母亲叫进了自己的屋子。

    “妈，我……可能是怀孕了。”

    “啊……，怎么回事，你……不是没找男人嘛……”

    “妈，你就别多问了，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爸那边……，我每个月给他二百块钱，他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要知道，徐艳说的二百块钱，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可是不少了。

    母亲看着徐艳，眼中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有些事情，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女儿说，看着徐艳坚定的脸色和语气，母亲只好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艳儿……”

    “妈，我没事的，有个孩子不是也很好嘛，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第二天，大概是头天晚上徐艳的母亲跟她父亲说了什么，父亲的脸色好看多了，也不再追问徐艳何时离家外出打工。

    但是，在徐艳的心里，却有些犯了难：每个月要是拿出三百块钱给父亲的话，一直到生产，就得要用去近二千多块，再加上生孩子做月子，总不能刚生完孩子就把孩子甩下外出打工去吧，最起码又要在家里待上一年，等孩子断了奶……，手里的这一万五千块钱，还不知道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先在附近找点事做，在家吃闲饭是万万不行的，父亲的脸子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进入了夏未秋初，徐艳因为换下了冬装后，肚子就显现了出来，她的母亲为了避免外人说嫌话，也是不让她再出门，就连一贯的捣蛋包子徐涛，也从不对外人说起大姐徐艳的事情——这种事在农村，那可是很丢人的，一个大闺女跟别人乱搞大了肚子，还不被全村人当做笑话来说啊。

    好在徐家有两个院子的，外面的大院子种着一些树和菜，还有一个猪圈，只是用一些木棍子围挡起来，内院还有一个大门，进去后，才是一个小的四合院。

    村子里其他的人家，大多也是象这般的布局。

    所以，即便是徐家的后院墙边，也会和别人家隔着一些树木或是院子之类的。

    徐艳的母亲生过四个孩子，对于生产，她还是知道一些的，除了头胎生徐艳那会儿，因为是第一次生产，家里请来了接生婆，再往下生的那三个孩子，都是徐艳的母亲在父亲的帮助下完成的，当然了，徐艳的父亲只是负责把开水烧好。

    按照日子来算，大概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徐艳就到了预产期，该买的东西，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天傍晚，天空中阴云密布，隆隆的雷声夹杂着天空中划过的闪电，豆大的雨点子落了下来，打在房瓦上“啪啪”做响。

    徐艳正躺在她屋里的床上，肚子疼得在床上来回的滚着，她没有大声的叫出来，只是，心中好象燃起了一团火般……

    母亲有些无措的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徐艳停了下来，母亲赶紧拿着毛巾去给她擦头上的汗珠子：“要是太疼了，你就叫吧，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徐艳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低声的问道：“妈，你跟我说实话，我父亲是谁？……”不等她把话说完，又是一阵阵痛上来……

    母亲有些无奈的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女儿，只好压下了心中的苦涩，转身走出了屋子。

    窗外的大雨哗哗的下着，母亲正在告诉徐艳如何用力：“再用力啊，头出来了……”

    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让徐艳有些艰难的支起了疲累的身子，正看到母亲蹲在地上的一个脸盆边上，正在给刚出生的婴儿擦试着身上的污迹——婴儿乱踢动着的大腿根上，有小鸡鸡，哦，是一个男孩子。

    这时，小妹手里端着一碗稀饭走了进来：“姐，趁热喝了吧。”

    徐艳点了点头，由着小妹一勺勺的喂自己，把这碗小米稀饭喝了下去，母亲也把婴儿包好了，放在了徐艳的身边。

    “妈，小妹，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可以的。”徐艳说着。

    “好吧，要是孩子饿了，你就先让他吃奶，吃不出来也得让他吃，不然的话，就会没有奶水了……有事你就叫我啊。”母亲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她也是知道的，徐艳从小就很有她的老主意，独立性也比下面的弟妹们强不少，只是，这个孩子……唉……

    母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把房门掩好。

    看着襁褓中大概是哭累了熟睡着的儿子，徐艳的心里五味杂陈……过去了的一幕幕，又在眼前跳动着……她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但是，无论有多艰难，都一定要走下去！

    过去的农村，要是哪家的大闺女还没结婚，就生下了孩子，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呢，不光是这一家人在全村抬不起头来，就是以后这个孩子上了学，也是会被人欺负的。

    但是，这种事情也仅只是听说过，徐艳家的这个村子里，还从末发生过这种事情。

    所以，徐家对徐艳末婚生子这事儿，也是捂得很严实，生怕被村子里的人听到了什么。

    这总不是个长法子，父亲和母亲两人一合计，就由着徐艳的爹外出演了一场戏——因为去县城里赶大集回来晚了，在半路上捡到了一个孩子……

    如此一来，先把孩子的来历跟徐家撇清——反正大晚上的，谁也没看到徐家老头是从哪里捡到的孩子，这事儿，也就算是暂时的过去了。以后，徐家老两口子抱着孩子出门玩，也就不用再回避什么——本来就是捡来的嘛，当然也就算是孙子辈的了。

    农村人见识少，对于徐家的这些说法，当然是深信不疑，还为这个孩子在大队上挂了名儿，等来年分地的时候，就能多分上几分地。至于是不是要去报上户口，徐家也没去费那事，有口饭吃就成。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转眼又要过年了，徐艳手里的钱也剩下不多，她跟父母说：打算过了年就走，以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回来，让他们放心。

    如果说，徐艳只是把儿子留在家里，她也是知道父亲一定会不高兴的，要是每个月都往家寄回钱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本来嘛，在农村象徐艳家这种的情况，也是不少见的，加上徐艳的父亲又不愿意出去做工，每个月根本就没什么零用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