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周彭宇走过来。

    “晓明，你还好吧？”

    司徒晓明低着头，泪水充盈了他的眼眶，地面都已经模糊了。他不想说话。

    “别管他们。随便他们说什么。跟我回家。尝尝我妈做的菜。”

    司徒晓明还是立在原地。他擦了擦眼泪：“不行。我准备去找我妈。”

    “那我和你一起。”

    重要时刻，周彭宇总是让人感动。

    司徒晓明的心里忽然产生一股暖流。他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拍了拍周彭宇宽厚的肩膀：“谢谢你，我一个人行的。”

    周彭宇：“没事的。人多力量大，我陪你吧。”

    司徒晓明长叹一声，半晌开口说：“其实我也不懂往哪个方向找。”

    后来的日子，司徒晓明每当想起，心里一阵发酸。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找他妈妈，亲戚家，妈妈的同事家，朋友家，他都去过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说在他不在家的那段日子，妈妈整天都在担心，以泪洗面。有人半夜回家的时候在门外听到她一个人对着爸爸的遗像哭诉，怪自己逼走了儿子。失踪前一周，有邻居看见她跑到学校门口拽住不相识的小孩，叫着司徒晓明的名字，让他回家。保证不再和他吵架。司徒晓明听到这些，心里想着那时的样子，便像刀割一样疼。司徒晓明从邻居的口气里明白，他们看不起他妈妈，在他们看来，妈妈毫无疑问成了现代版活生生的祥林嫂，她已经得不到他们的安慰，而是让他们避之不及。他们嫌她乱糟糟的头发，永远呆滞的眼神；担心她求自己去打探儿子在什么地方。司徒晓明讨厌这些麻木的人，永远装着一副殷勤模样，心底里却在偷笑，在鄙视。超级虚伪，超级自私。

    司徒晓明打算卖掉房子，到别的地方生活。他讨厌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不过最后他还是留在这里了，顶着别人的讽刺和轻蔑，因为他担心他妈妈哪一天会回来。他担心她又找不到自己。因此他选择留在这里，像妈妈以前在这里守候他一样。

    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要生活就不能没有钱，司徒晓明缺的就是钱。他先整理了一下以前买的所有的书，拉出去卖了。后来又把彩电，沙发，冰箱等等，能卖的都卖掉了。他一直担心他是不是有能力继续守候在这里。也许连这个最简单的事情他都完成不了了。一想到他爸爸，一想到他妈妈，他就再也没有勇气了。如果他妈妈已经去天堂了，那他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费解的是，他不如从前那样自悲自怜。他不再哭。目光变得渐渐沉静，渐渐深沉。甚至周彭宇看到他，都感到他越来越陌生。

    司徒晓明感激周彭宇，最困难的情况下，周彭宇一家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晓明，你一直待在家里也不行啊……啊，得找点事情做做，养活自己。”周彭宇的爸爸出面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看叔叔哪些地方可以帮你。”

    换作一年前，司徒晓明可能会立刻表示感谢，毫无负担的接受。他想的比较简单，他需要就接受。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司徒晓明虽然很感动，却不好意思接受。他知道周彭宇家也不怎么宽裕。还要供周彭宇上大学，生活也比较拮据。

    周彭宇的爸爸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一下子就懂了。他笑着说：“你现在成熟多了，不像小宇，整天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叔叔从小看你长大，你现在遇到困难了，叔叔肯定要帮你的。每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考虑考虑，有什么想法。确定了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实现。”

    司徒晓明从心底里感激周彭宇的爸爸。于是他回到住的地方，一夜未眠，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心里还是想上大学的，但同时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他必须要养活自己，他需要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甚至可以多赚点用来养家，用来养妈妈，养妻子。他现在觉得，妈妈之前的话也不无道理。丢掉不切实际的梦想，生活变得简单多了。

    结果，他选择继承他爸爸的事业，当一名驾驶员。

    “晓明，你还想做和你爸爸相同的工作啊……啊？”周彭宇有点为朋友忧心。

    “那我做啥工作？现在你爸肯赞助我学驾驶我已经偷着乐了。”

    “我再去和我爸说说，让你重新读一年高中。等进了大学，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司徒晓明想想还是拒绝了。

    “算了。我现在目标就是当一名驾驶员。”

    “我不相信。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就是这样。我以后要开车去找我妈。”

    于是，司徒晓明开始走向他的驾驶员生涯。毫无悬念，没多久他就学成走出驾校，快速地应聘到光远出租车服务单位。没多久又换到隆祥，再后来，天成，汇友，他换工作就好像他所驾的的车轮飞快向前。他结果还是没找到妈妈，而他一年比一年老。十年，过去十年了，他把他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车轮上，可是他啥也没挣到，就只有辛苦攒下的一点钱，还不够买辆车。他对他妈妈还活在世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有一天，他终于不再向前寻找，回到自己小屋里自斟自饮起来。

    一个人过日子再简单不过，他意识到，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只能无奈的笑笑，帮自己把酒又倒满。既然如此为什么感觉不到生活的快乐呢？他紧锁眉头，又将酒加满。他越想越不明白，于是他不停的给自己倒酒。直到，他醉了。

    夜里他一下子惊醒，寂静非常的深夜，他好像燃起了一线希望。搞不懂是喝醉酒之后的幻象还是其他的原因，他霎时间清醒：他不再奢望梦想，他选择过简单的日子；他拥有简单的日子，却永远失去了梦想。失去梦想就像现在如此。

    无语的人生，无语的司徒晓明。他又沉入梦乡。

    下午的太阳很好，微风袭来，很舒服。

    一辆奔驰停在孙氏企业门口，门口堆满了鲜花。

    司徒晓明不明白公司干嘛摆那么多大红色的花放在门口，他不禁想起学校里小伙伴们唱的“太阳下的小红花”，太可笑了。似乎公司任何时候都准备好迎接什么贵宾似的。打从到孙氏，

    司徒晓明看什么都觉得做作。当然还有个原因，那些花铺在门口，给他停车造成了麻烦。特别是遇到一些自以为是的主，车都到花坛边还不想下车。

    “司徒司机，再开到里面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