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来的。”这话不是敷衍的，聂悠就是那么老实，况且她说从外面来也不假话，毕竟聂府就在天牢之外。

    西疆蛮族的族长见聂悠说得那么真切不带一丝作假，他想着那简单的回答，突然拍拍大腿狂笑起来，“你这小娃娃看着面相怪冷的，不料说起话还挺有趣，或许别人都不懂你的真实，但是我看你啊，就是那极为老实的人儿，任谁好好的和你说上那么一会儿话，保不准都会看上你咧！”

    看上？她现在就是一个小毛孩子，身材玲珑模样也没长开，虽说有华丽的服饰，到底是和那些十八七岁的年轻女子是没得比的，谁会没事看上她那么一个小孩子放着大好的姑娘不要呢？聂悠这般想了想，忽然想着那蛮族族长的话一半对，一半不对，因为就着这个男子的语气来看，不似调侃而是在褒奖，这个世上大概……有个人和他说的一样。

    比如那个表兄，顾仲。

    “啊，不对真的被我猜到了吧？小小年纪追求者还挺多啊，想了那么久，怕不是在心底里默数着人数吧？”男子继续拍了一下大腿，他刚刚是半开玩笑的，不过对眼前这个女娃儿的赞赏的确也是出自真心，不料那娃儿真的在铁栅栏外露出一丁点儿的疑惑神色，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

    把刚刚那个问题想了想，聂悠也没太在意，就先把最主要的事情说明白了，“你说得对也不对，不过今天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事的。”

    “怎么，你不是路过我这牢房，而真是来看我的？嗯……我们不认识吧？”或许拍大腿的动作是男子的习性，即使是在聂悠说出正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停止拍腿的动作，只是幅度越发得变小，最后渐渐的变成在大腿上点敲着手指，似乎总得带上一些小动作，配合上他壮实的身躯和五官明朗的容貌，果真有做‘王’的风范。

    西疆蛮族十二蛮族，被关在一百号牢房的这个男子是其中之一，这个男子是十二部族里最厉害的一员猛将，连他都输了，其他部族的族长怎么还敢以下犯上。

    只不过西疆蛮族是多年未和楚越合并的零散族群，人数不多占地却很大，因为长期放养似的不被其他国家所管理，西疆蛮族的人自小就有一股傲性，聂悠从书中见过一些图画和叙述，蛮族之所以是蛮族就是以蛮横出名，一言不合就有可能打架，打玩一架才知道谁是真英雄，厉害的才可以令他人臣服。

    聂悠再走近两步，和铁栅栏就只剩一步半的距离，这个蛮族人的样子和别致的服饰、首饰无一不被她看在眼中，果然是不一样的地域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连服饰都格外的繁琐和精致，衣物上的细小金制配饰多达十来件，这要是随意走在官道上，肯定要被山贼盗匪惦记个够本。

    在观察男子的同时，聂悠沉着声直接说道：“我们确实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一个认识你的人。”

    “嚯？”认识他的人？他在楚越可不认识什么人，皇帝都没见过，谁会拜托那么一个毛孩子来天牢看自己呢？男子用右手摸了摸下巴表现出自己的疑惑，“你能一个人进到这天牢里来看我，就说明你的身份一定很高，可惜我身为一介囚犯，在楚越只认识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敌人——聂湛！”

    蛮族男子本来还轻快的不带一点忧愁和愤恨，但是在说到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聂悠看到他身上爆发出来的戾气，那是一种不愿服输却不得不服输的气息。

    聂悠知道那种不想输给别人，最后还是输了的痛苦，就像是一个英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挫败，一朝落败那是何等的打击！

    “二舅舅他没想让你死。”

    “二舅舅？你说谁是你二舅舅？”对聂悠喊到的称呼，男子冲动的豁然起身，迈开几个大步就冲到了聂悠的面前，两人只隔着一个铁栅栏，他伸手就够得着聂悠。

    “聂湛是我舅舅，我叫聂……呃……”

    聂悠表现得很冷静，她从没想过自己作为一个孩子会被不是敌人的敌人给狠狠的掐住脖子，她刚刚发出那声痛苦的低吟是因为男子在听完前一段话后，就一伸手将铁栅栏外的自己的脖子狠狠的掐住，那力道完全可以在一瞬间弄死一匹狼，但是聂悠发现对方在气愤得控制不住行动只在几个眨眼间，男子最终还是没马上掐死她。

    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认识什么人，也没可能在楚越被什么认识，原来是那个被称为楚越战神的聂将军的家中人，“哈哈，你是聂家人！你居然是聂家人——！”冷笑一声，男子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了，聂悠只是一个六岁无任何武功修为的稚儿，这种力道估摸还是受得住的，他没想让她马上死。

    “我荆无意可不想让你们聂家人一次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来做什么？！”

    男子的名字叫荆无意，和她认识的那个宴无息，竟是差不多的一个意思，只不过他们的姓氏不一样而已。

    第一次以孩童的身躯尝到窒息和疼痛，聂悠困难的半眯着眼睛，她想法出一点声音都极为困难，荆无意是在质问她，却没想让她出声，他仿佛就是在靠自己强大的武艺在宣示自己的不甘和尊严，他的恨意从手上的力道真切的传到到聂悠的心中，眼前这个异族男人是真的恨她二舅舅聂湛，如果是二舅舅那么毫无防备的被掐住喉颈，只要一个眨眼，荆无意就会将聂湛脖子当场掐断。

    自己还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脖子柔软没有一点防备的掐住，至今还未断气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荆无意不是真心想她死的，他只是太恨，太无奈。

    其实荆无意心中明白自己掐住一个那么稚嫩的孩子确实不应该，他们西疆蛮族虽然以蛮横出名，倒也不是什么残暴之徒，面对聂悠的冷静和真实，他更不应如此对待的，只是听到聂这个姓氏，荆无意就想到之前的种种耻辱，以及在被俘获那一日，楚越战士面孔和神情是何等的骄傲，那一幕慕都被荆无意深深记在脑海中，一刻都忘却不掉。

    聂悠的痛苦着一点也不挣扎，她越是挣扎，眼前的荆无意在恼怒之中可能会失手加重力道，她想自己只要再等上一会，他就会清醒一些。

    在聂悠毫无波澜的注视和因被掐得痛苦至极流出的眼泪中，荆无意确实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稍微平静了一些，“怎么，你家二舅舅是想让你来看看他的丰功伟绩了么？难怪你能独自一人前来天牢，甚至是来到我面前，你们聂家就是想看我荆氏一族的笑话是不是！哈哈……西疆十二蛮族，我和其他人一起抵抗你们楚越那么久，最后还是败在了聂家军的手上，他聂湛确实有资本可以在家中炫耀，让你们这些小屁孩子巴巴的跑来看‘热闹’！”

    等了一会儿，荆无意还是没能从聂悠的嘴里听到一个字，气愤得想要撕裂聂湛的心愿也慢慢被聂悠的冷静和沉默给浇灭了，他刚刚差点要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呵，我干嘛和你一个小破孩子说这些！”

    “嗯……咳、咳咳！”就在聂悠险些被掐窒息昏迷的时候，荆无意大手一甩就将她摔到一边角落去了，他别过头不再看她的样子，像是在说‘快滚’。

    一身干净的衣裳因荆无意的一甩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滚了几个圈，聂悠轻声咳嗽着，一手双摸上了被掐得泛红的脖子，她只是觉得一阵阵的疼，从出生后她就没那么受到那么刺激的对待，这样一幅小孩子的身躯，恐怕再过一会儿脖子就会出现一道五指印，聂悠不怪荆无意这样对待自己，他的恨意发泄在她身上是理所当然的，荆无意不杀她，算是他明是非黑白，换做他人定然是要杀之后快的。

    “嗯……”动动了喉咙，聂悠刚想说上一个字，那股被撕裂的痛觉从掐的位置散开来。

    “噗！”

    “喂——！”荆无意别过头去没一会儿，聂悠的一口鲜血生生将他的视线给拉了回来。

    聂悠的神色还是老样子，除了比刚刚来到牢房前多了一丝莫名和烦恼之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要多冷静就有多冷静，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吐过血的伤者，她对血不陌生，只是从这幅身躯中突然一口吐出来，聂悠有的只会是烦恼，自己这幅样子大概又会让那爱操心的娘亲伤心难过了……

    荆无意看了看自己方才掐过那稚嫩的脖子的右手，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部族的时候就是以引以为傲的武功令部族人信服的，族人信服他，听命于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好首领，其他部族的族长够强，但是都不一定以德服人，荆无意能成为最厉害的一个首领，那是因为他做事从来都是率性而为坦然率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过错过一个坏人，今天他就差点坏了守了那么久的规矩。

    “我……不是……真的……想杀你……你……快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