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悠的话问得极为真切，让周遭看戏的暗卫都纷纷目瞪口呆，他们知道聂家十七小姐从不开玩笑，这一次小姐那么对三老爷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自然也不是在开玩笑了，暗卫心中都一致觉得：要出大事了！

    在聂家，从四年前小姐稍微有些和常人不同开始，聂家家主聂纵老太爷和小姐的亲爹亲娘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担心着，直到过了很久，家里人都习惯了，大家就以为从十七小姐就是那么个平淡不知喜怒的性子，没想到今日小姐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面问三老爷是不是后悔有她那么一个女儿了。

    后悔？暗卫们以为聂家喜欢十七的肯定不会后悔，因为在暗卫的眼里看来聂十七小姐是多么不可多得的一个厉害人物，虽然小小年纪，但是他们一路看着她成长，会跑回跳会说会看书会写字，从没有教习过她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学会的，仿佛她天生就知道……不是仿佛，暗卫觉得她根本就是天生就会琴棋书画才不愿让聂家主子请来教习先生。

    聂悠不仅仅会读书写字，她看的书比任何一个年轻人都要多，看得书比任何一个年轻看的都要深奥，有时候她时常夜观天象不知在细算些什么，就连天气如何，她都比平常人要一些知道，比如下雨、刮大风下雪等等，平常人感觉不到的事情，聂家十七小姐都能反常的比任何一个人都提早知道，就像预算好的一样。

    记得有一年聂家十七小姐才四岁，上京城有一条毛绿江一直连接到郊区之外，正到每年雨季的时候，上京城里城外连绵不断的下了半个月的大雨，然后有一日他们看着十七小姐第一次独自一人出到梦庭去找聂家老太爷，说是要发大水了，聂家人都没多少人愿意相信她的话，过了不久上京城郊因为泥滩崩塌江水四溢，果真是发了大水，那从时起，聂家十七小姐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不太一样。

    自此以后聂家保护聂十七的暗卫一年比一年多，要是武功不好，心智不定的暗卫都会调走，至于调走后是死是活还能留在聂家十七身边的暗卫就不知道了，作为聂家十七的暗卫，他们很倾闲，但是他们的任务也很艰巨，他们明明就看着聂悠一日复一日的长大，她的一言一行都没有一点儿隐藏的落入他们的眼中，可是他们只能当哑巴。

    暗卫们总以为聂家十七是没有脾气的人，可是近来不知是不是聂家十七年岁增加了，众人稍微能看得出她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情绪多有闹怒，脸上却还是老样子。

    “爹爹……”聂云的沉默让自己心中有些堵塞，聂悠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太过强势了？

    “嗯……？”突然被女儿用那么轻柔的声音又唤了一声，聂云那颗悬着的心脏颤了颤，其实聂云也并非是因为刚刚那句话生气了，他只是在思考，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解释才不会让女儿觉得疏离和误会，刚刚聂悠问的那句话，聂云本是惊讶得久久不能平息，但是聂悠那充满疑惑的神色映入他的眼帘的时候，聂云就不再动摇了。

    十七会那么问，其实是心中有所不安了吧，不然以她那淡然的性子，万万不会因为外人的事情来问出这么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的。

    聂云将女儿给自己斟的茶水杯子端起来，一口饮尽杯中那微凉的花茶水，在这个炎热的季节中，喝这样的茶水其实更能令烦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嗑。”聂云将茶水喝完后，手劲不算轻的搁下空杯子，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来。

    想了许久，聂云才开口回应聂悠方才的问题，不过他没有选择回答，而是柔声反问道：“十七，你觉得爹爹有后悔过么？”

    爹爹是想让她猜？聂悠顿了一会儿，然后无声的摇摇头。

    她确实不懂，因为她没有和亲人一起生活过的经历，聂悠根本不知道成为一家人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她只知道，作为一个孩子必须要叫生养自己的长辈为爹娘，要叫有血缘关系的人为爷爷奶奶之类的，这也是从别的孩子身上学来的，尽管她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别人，可是聂悠不知道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到底是个样的。

    有一世，聂悠本以为自己能有一个家了，但是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聂悠心心念念想要那个人成为自己的家人，结果那个人没选择自己，到成了别人家的家人。

    那时候聂悠就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

    聂悠的诚实让聂云心中有些安慰，就在这一点上她才像一个孩子，他的女儿对亲人的想法一定和别人不一样，她总是循规蹈矩的不惹人生气，但是她也没做一件让他们开心的事情来，从她会说话开始他们就担心得没完没了，此时的女儿样子恬静可爱，聂云微微展颜一笑：“怎么可能后悔呢？你可是我和兰心的宝贝啊。”

    闻言，聂悠身形稍微动了一下，眼神也跟着闪了闪，放置在大腿上的双手不禁抓紧了裙摆，聂云看不见她在紧张，但是暗卫们都能看见。

    聂悠心中有所悸动，聂云是看得出来的，她的样子比平常有感情多了，聂云和妻子一直期盼她有朝一日能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开心快乐的成长，可是快七岁了，聂云见到聂悠的变化一直愈发得像一个大人，她越来不爱因她的言行，所以他才担心得自行生闷气，这回聂悠也不说话了，聂云继续用着柔和的语气解说：“在很多年以前，我和娘都没打算有孩子，因为兰心的身体不大好，如果要孩子也会要得比别人家晚，等你娘的身体稍微稳定下来后，她瞒着我怀上了你，当时我心中又急又喜，最后我和你娘还是决定把你生下来。”

    “女儿知道……”她的娘亲杨兰心身体不好是自幼的毛病，聂悠已经尽可能的配制出药丸来温养娘亲的身体了，最近两年杨兰心的身子骨也好了很多没有什么大毛病了，只是那爱操心的毛病用药是治疗不好的，聂悠知道自己就是娘亲的软肋和痛处，不管是谁都能一戳一个准。

    大概是想到自己出生的时的喜悦，聂云的表情跟着回忆一起软化了，他的脸上渐渐展现出欣喜和高兴的神色，以及当年那种满足感。

    “聂家人多是生儿子，当初你娘怀了你，并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儿，我和你娘觉得不管生男生女都一样的疼爱，你不知道当时你出生的时候，天有祥兆，连偶然路过聂府前的一位僧人都说你命格惊奇是个贵人，当初家里人也觉得是个喜事，为你操办了一场盛大的诞生宴，当初你不知道你多么惹人怜爱，如今也是一样的，虽然你和别的孩子真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的……”聂悠有些失神地接上了爹爹的话，她知道自己和别人多么不一样。

    聂云也是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那么老实的和他说一句‘不一样’，看来她确实有心思藏了很多年了，他们做爹娘一直不知道罢了，如今说开了，她的态度就没之前那么强势，也稍微肯和他说一点心中藏着的事儿了，至于女儿和别人一不一样聂云也没多放在心上，他只是怕她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其实我不是……唉，罢了，说出来也无用。”想了想，聂悠觉得可以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可是当她看到聂云发怔的神情的时候，她欲言又止。

    “不管是你什么样的一个孩子，你都是我和兰心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就算你没有那么强烈的血缘关系的感触，我和你娘依然会好好疼爱你，作为楚越的首富，我什么都不缺，我两只期盼你能平安长大无忧无虑的，但是十七你啊，可终归是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儿家的身份，你近来是和许多男子走得太近，虽说你情绪丰富不少，但是做爹就怕别人心生歹念带着深沉的心机接近你，若你有个万一……我和你娘……就……”说到最后，聂云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也跟着红了不少，只是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聂云从不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出那么柔弱苦楚的一面，聂悠知道自己做错了，和纳兰翩然说的一样，错得离谱了。

    好不容易有了家人，自己却伤了家人的心，多不该啊。

    受到聂云情深意切的触动，聂悠从位置上站起身来，赶紧去扶住身子颤动隐忍着不愿在自己面前落泪的爹爹，看着聂云这一张中年男人的容貌，聂悠想到自己的从前，她几百年如一日不变，容貌毅然维持在二十多岁的样子，不似这一世，她看到了家人的苍老，到这一世，自己也会变得和聂云以及聂纵他们一样华发皑皑吧。

    “爹爹，女儿知道什么是危险的事，但是顾莲房是一个例外，他的样子像是……女儿的故人，女儿才会放心不下的，至于其他人，女儿也不会多去接触，爹和娘担心的，女儿心中明白，以后不会了，爹爹你就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