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振东提起贺兰，黛芙妮转过视线，往床上看了一眼，觉得真是天大的讽刺！

    “姜振东！”

    “你还敢提贺兰！”

    “我的女儿…她在宁市，刚经历了什么样的危险？！”

    “那是武圣交战！是武圣呀！”

    “如果交战的其中一方不是闻人祁，如果他们放开手脚生死搏杀！只怕整个宁市都会被打成废墟！她一个柔弱女孩儿孤身在那里，要是宁市当真陆沉，她拿什么自保？”

    “而你呢？你作为她的亲生父亲，你又在做什么？”

    “你在你的温柔乡里不闻不问，你是不是还打算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黛芙妮话音颤抖，嘶吼着用一番质问令姜振东无言以对。他闷着头走到贵妃椅坐下，抓起矮柜上还剩下大半瓶的白兰地，仰头咕噜咕噜全部咽入喉，而后狠狠将酒瓶砸在地上，抓着头发低头默然。

    酒精慢慢在胃里发酵，醉意很快袭上心头，姜振东沉默了半晌，又“呵呵”冷笑抬起头来，侧视窗边的黛芙妮，说道：“可是…从结果上来看，情况不仅不坏，甚至还十分乐观，不是吗？”

    “闻人祁～那个当年一碰见你就落荒而逃的闻人祁！”

    “那孩子只用了短短九年，就修出一身通天彻地的战力！能随手废掉贺兰！敢放话屠我姜系！”

    “这次宁市的武圣战，他更打退了昙悲！不仅如此，他还懂得把军方牵扯进来，他居然有门路说动军方，让他们发射出导弹！”

    “也只有这样的他，才配得上我们的女儿，也只有这样的他，才有能力在武帝道首的博弈中护住荑荑！”

    “至于你我，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尝试，费了那么多的苦心，可是结果如何？”

    “法国九年！你我看着荑荑一天天的失去神采，她就像一朵培养在温室器皿里的花，哪怕外表仍旧鲜艳美丽，可精气神却不断的消耗！流失！长此以往，她会不会突然某一天就凋零，就离开我们？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姜振东的话引得黛芙妮眼皮狂跳不住后怕，他口中所说的，是两人从来回避着不敢深思的未来，而之所以不敢深思，是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个未来几乎板上钉钉！

    只是在后怕之余，黛芙妮又不禁悲从中来～

    “所以…所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女儿那么好，合该快乐幸福一生顺意，她凭什么要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姜振东！”

    “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我去宁市看她，问起她对我的观感，她居然说她崇拜我！”

    “女儿崇拜母亲，这对一个母亲而言是多大的讽刺？”

    “她会有今天，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拜你所赐！”

    见两人越吵越激烈，床上的贺兰实在看不下去，试着劝解道：“振东，黛芙妮夫人，你们别吵了，相信荑荑她也不希望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有什么事不妨静下心来好好说呀～”

    而贺兰话音刚落，便被黛芙妮怒怼：“你给我闭嘴！荑荑也是你能叫的？你不会以为你陪姜振东睡了几觉，就有资格以我女儿长辈的身份自居吧？”

    “贺兰，你最好给我搞清楚，若非荑荑不肯改姓，否则她早就和姜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她是我黛芙妮的女儿，她身上流着卡佩家族的血，至于你，你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下人！下人！”

    被黛芙妮这么一吼，贺兰识趣噤声，拥着被子再不敢言语。她没有哭闹着要姜振东帮她说话，她其实非常明白，哪怕将来她真有可能为姜振东诞下一子半女，但比起当年门当户对的黛芙妮而言，她永远上不得台面。

    诚如黛芙妮所说，她贺兰，只是下人～

    ……

    门外，黛芙妮带来的随从腰板笔直，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等候，没去关注屋子里吵架的内容。

    她在门外站了没一会儿，便看到夫人红着眼眶从里面开门走出。

    黛芙妮走出卧室，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下激动的情绪，扭头对随从吩咐道：“七月，去把婚纱照砸了。”

    名为七月的随从听了命令没有任何迟疑，转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卧室里便传来霹雳乓啷的声音。

    姜振东仰靠在贵妃椅靠背上，一手按着额头闭目养神，对七月进来卧室后的所作所为充耳不闻。

    没过多久，卧室里拆砸东西的动静慢慢消失，姜振东在摔门而去的响声中缓缓睁眼，看了看地上撕碎扔了一地的婚纱照，摇头叹息。

    黛芙妮还是那个黛芙妮，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改变。

    她离开前还对他说了一句诛心之言，她说：“但凡有我在一天，你这败类就别想利用闻人祁做任何事！”

    ……

    十点夜深沉沉，姜圣礁的海滩上鸥鸟起落，那片银绸白缎般的漂亮沙滩上，直升机在夜色中静默。

    在直升机周围，胸口别了断剑玫瑰胸章的白西装保镖们如同庙里泥塑，一丝不苟的站岗，哪怕飞鸟在头顶盘旋不时落下鸟粪，也不见有人躲闪遮挡。

    姜椿跪在直升机梯架前，把环视目光从卡佩家族的扈卫们身上收回。她摘下手上的白手套，露出一双异于常人般纤长白皙的手，目光怔怔，久久落在自己的手上未离。

    直到，沙滩上有脚步声传来…

    姜椿抬起头，回望，见眉眼如画般的女子着了红装，披散着一头白发，拎着饭盒缓缓走近。

    “还没吃饭吧？夫人让你在这里跪足三天，说是下令禁止旁人给你送饭，却单单不提我能不能来…嗐！”红装女子说着说着无奈一笑，来到姜椿身前的她俯身蹲下，把手上饭盒放在地上，随手揭开了盒盖。

    姜椿听着她的话，微笑，抬手捻了捻她的发丝。

    “七月，你的头发真好看，白得就像天上的云。”姜椿说。

    “你其实不该来的～作为夫人身边的近卫，最是缺不得她的信任，她独独没有提你能不能来…这背后的意图为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的～”

    “近些日子…不管卡佩家族还是姜圣礁，一旦涉及小姐回国的事，大家神经都那么敏感，这种时候你实在犯不着为了我与夫人离心～”

    姜椿说到这里，七月抿着唇手上一顿，滞了两息才回过神。

    “也对，反正跪三天而已，饿不死人的嘛。”她抬头冲姜椿微笑，话虽然刻薄，手上却动作不停，把半块披萨递到姜椿的嘴边。

    姜椿张嘴，把披萨咬入口中。

    看着姜椿咽下自己带过来的食物，七月由衷一笑，“你该庆幸你放了小姐回国，不然今天来给你送饭的大概会是她，就小姐那个性子，看她不给你弄点什么鲱鱼罐头芥末酱之类的东西！”七月边说还边冲姜椿调皮眨眼，她面上的表情配合着她一脸苦相与满头银丝，看起来是如此的违和～

    姜椿静静注视着她，会心一笑，笑得伤感…

    “如果小姐没回国，我也用不着罚跪呀～”

    “七月，我吃了你带来的东西，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七月，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该来…”

    姜椿连连三句话，令七月默然。

    两人沉闷了好半晌，七月才复开口：“吃都吃了才说这个，真不够朋友！”

    她的话引得姜椿噗呲一笑。

    “没所谓啦，夫人之所以不说我能不能给你送饭，不就是想拿这个事试探我的立场吗？我明白的…明白的…”七月呢喃着，苦笑摇头。

    “我们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该有，更何况立场？”七月话说一半，把另一半藏在了心底——

    那么阿椿，既然我们连立场都不该有，那你当初又怎么敢擅放小姐回国？

    那么阿椿，终于到了今天你我皆武宗，你为何意生炁长羽翼初丰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