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芙妮站在楼梯口，皱起了眉头。

    和七月简单问答几句后，老人便弯腰端起地上的茶盘上楼。

    七月则下楼继续做起了分内之事。

    二楼阁厅，老人招呼黛芙妮来到木桌旁坐下，亲手给她斟了茶水，开口第一句话，便让黛芙妮又惊又慨——

    “拿命去换一份炁劲解析的实验结果，拿命护住程家目前的掌门人，夫人，你有个好儿婿呀～”

    黛芙妮忽略掉老人口中的“儿婿”二字，直指核心的问道：“所以那小子在南科大做的实验，确实和武人的炁有关？”

    老人抬起热茶抿了一口，点头。

    “黛芙妮，这会儿在马德里，关于武人《公约》的全球峰会，已经在开了，对吗？”

    老人思维跳跃，黛芙妮一时间号不准他的脉，只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程家出资、华锐经手去做的那个项目，你安排了人在华锐，应该有所耳闻。”

    黛芙妮被当面说穿安排暗子的行为，饶是她心态再好，养气功夫再佳，也不免有些尴尬。

    她端着茶杯的手滞了滞，老人看在眼里，无奈一笑。

    “你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之前华国国庆那会儿在京都，我记得我就和你说过，我们可以做盟友。”老人口中的“我们”，指代的不止是彼此二人。

    黛芙妮端着茶水凑到嘴边浅啜一口，说道：“要是做得来盟友，您也不用引我来这深山老林见面。”

    “至于华锐的项目，我关注了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有些问题想问您。”

    “但说无妨。”老人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仰靠在了竹椅上。

    “你们…真的以为做那些齿轮工件，再配上之前开发的东西，可以有效克制高阶武人？”

    老人闻言皱眉。

    “闻人祁的实验，听说是在赵杰的实验室做的，赵杰这个人，我对他的关注甚至比你们在华锐的项目还多，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项目，放眼整个华国，乃至全世界，貌似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坚持。”

    “据我了解到的信息，他为了那个项目搞得妻离子散，你们叫停以后，他拼着卖房卖车都在继续着，你我再清楚不过，如果真要克制高阶武人的力可摧城，他的方向无疑才是最正确的。”黛芙妮说完，紧紧盯住了老人的眼睛。

    老人苦笑。

    黛芙妮说的这些，他不是不明白。

    他复开口，声音显得苍老而浑浊：“唉…赵杰～是我们对不起他～”

    “当初李纯钢就不该默认《公约》的推行，这么多年来，那老不死的高坐武当山毫不作为…”

    “至于那个项目的叫停，全因为国际上《公约》推行通过，里面有太多关于古武的禁令，你知道的，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老人说着起身离座，“十六年前卢玄阳组建了仲察司，那会儿我还只是个小军官，当年看到那么多人加入仲察司，即便霍家吴家退出华国仍旧声势滔天，也对古武的发展抱有乐观幻想。”

    “后来《公约》颁布推行，古武联盟对武人的优待利好何其让人眼红？十六年来，仲察司日复一日人才出走也就罢了，你那位前夫还修武入圣，拿回姜圣礁，立下又一个鹰派大山头…”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黛芙妮：“对了，说起夫人的前夫，日前我才收到消息，说针对程家丫头的围猎，他曾短暂现身过。”

    黛芙妮讥讽一笑，既是在嘲笑华国对于古武鹰派的后知后觉，也是在嘲笑姜振东在宁市的出现。

    “他会出现在哪里，我都不觉得奇怪。”

    “那个男人，都快成吴迪豢养的狗了！旧金山方面指哪儿他咬哪儿，早在当年他拿我的女儿…”黛芙妮越说越激动，说到女儿时却又戛然而止。

    老人看着她，又一次苦笑，想起了进门时她说起的“闯进小院抱走鸡”。

    他坐回竹椅，放下茶杯张开手掌搓了搓脸。

    “当初李纯钢弈退吴迪，把他赶出了华国…”

    “那时候形势一片大好，所有人都没想到，有一天古武居然会发展得尾大不掉。”

    “到今天，居然已经势大得需要有人拿命一次一次的去拼，去填…”老人说到这里，想起了闻人祁的实验，想起了围猎，想起了许许多多殉命牺牲的人～

    “赵杰的实验室，我们把它封掉了…”

    “那老小子目前还在医院，等到他出院那天，回到南科大看到自己的实验室被封，说不得又要好一阵闹腾～”

    “《公约》明令禁止武人参与炁的实验，偏偏鹰派武圣还那么多，一旦违反，旧金山那边会不惜代价开战…”

    “赵杰即便有那份能力，可他没有实验材料，巧妇怎么为无米之炊？”

    “那个被叫停的项目，需要有资金…还需要有不惧一战、能拉平实力对比的人…”

    黛芙妮听着，思考着，越想越不对劲！

    “闻人祁…闻人祁！你们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先是絮絮叨叨呢喃，而后突然喊了出来。

    老人被她质问得低下了头去。

    很难想象，位高权重、对道首武帝都直呼其名的他，身居高位经年，竟也会因为什么而惭愧低头～

    “黛芙妮～”老人张了张嘴，抬头。

    “我们都该相信他…”

    “就像…就像当初相信他的父亲～”

    老人说完，黛芙妮勃然大怒，再顾不得什么仪态面皮，跟个女疯子似的越过木桌，一下子抓住了老人的衣领。

    “张绍林！”黛芙妮嘶声怒喝，老人双手摊举过头顶。

    矮壮汉子听到动静一下子跃上二楼，白发七月行如鬼魅瞬间现身！

    两人在横栏上交手，对击一掌打得炁浪翻腾，却又极默契的控制住炁，圈化于方圆之间。

    “实验室我去看过，被闪电劈得千疮百孔！”老人话音急促。

    “那孩子拼了命拿到的数据，我可以做主，和卡佩家族共享！”

    “两月之内会有一场维和军事行动！”

    “到时候华锐项目的成效自见分晓，但就我个人而言，对结果并不看好！”

    “我们都很明白，很多事需要有人去做！”

    老人说完，黛芙妮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不动用核弹的前提下，当前世界各国的武备加起来也不足以对抗坐拥几百位武宗的鹰派三系！而一旦动用核弹，无异于大家绑在一块儿一起死！”

    黛芙妮坐回原位，低头沉思。

    “我们，应该相信他。”

    老人话音落下，黛芙妮冷哼一声，拎起放在木桌上的手包，叫上七月径直离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顿足，却没有回头。

    “你们能不能保证那臭小子的安全？”

    老人不答。

    既是不答，答案也便显而易见。

    “张绍林，我知道你的难处，但即便是在立场鲜明的华国军方，内部也少不了勾联鹰派的鬼！”

    “武力上，他自己有打退昙悲、让姜振东束手的本事！”

    “然而他毕竟太过于年轻，我十分清楚，这世上杀人的手段，不仅仅只有刀！”

    老人站了起来，背对黛芙妮三指朝天。

    “我张绍林拿我的性命担保，对天发誓！只要他愿意，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提供帮助，替他扫清障碍！”

    听完他的保证，黛芙妮头也不回，大踏步向楼下走去。

    她离开了许久后，老人下楼，来到院子里。

    一盆刚杀新剁的鸡肉，在院子老树灯下泛着喜人的油光。

    老人撑着下巴蹲了下来，对着鸡叹气。

    “闯进院子抱走鸡…”他轻声呢喃，失笑。

    “唉…吃不完又要浪费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