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祁盯着手机屏幕心揪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起许多年前自己和母亲在菜市场卖菜，浮现起凑不够书本费被老师阴阳怪气的场景，更浮现起去二叔家借钱时他们的嘴脸与唾沫星子。

    他回：对啊，确实很光荣，不过我更希望我爸没死，一直在身边陪伴我长大。

    小院里，老王坐在垫了软垫的石椅上烤着炭火，拿起手机看到闻人祁的回复，默然。

    姓张的老先生坐在他旁边，剥着热烘烘的烤红薯斜眼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叹气。

    老王点开键盘，准备给闻人祁回消息之际，听到老张如是说：“我的爷爷和闻人泰的爷爷，曾是援越战争中的战友…”闻人泰这个名字老王并不陌生，他们这代人曾一起见证过十七年前那件旧事，彼时姓闻人的消防员为了配合道首慷慨殉死，而消防员的父亲，便是闻人泰。

    紧接着，老张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一段尘埋的往事，老王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越听越是慨然。

    哪怕因为受托于赵教授的缘故，往昔间他在华锐对闻人祁多有照顾，后来又因为从老张这里听说了十七年前那段山火旧事而对闻人祁看重，可他万万没想到，闻人祁的先辈与他们家老张祖上，居然还有另一段渊源！

    老张的话音半是感慨半是唏嘘，说到最后，总结了一句“闻人家代代英烈忘身为国，而我们放任了那小家伙母子十七年孤苦不管，实在有愧于先人之托…”

    “最近我和父亲关系有所缓解，通电话才在他口中了解到我说的这件事，唉～”

    老王无言，看了看相扶相携了半生的身边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闻人祁的消息。

    “让小家伙回来复职吧。”老张点着烟说。

    “华锐的项目，我原本就不抱多大信心，看了乔安武圣战的视频后，更是觉得在做无用之功。”

    “可笑的是，这次闻人一姓重新进入我们的视野，竟是因为我们又再需要闻人家…”

    老王点头，给闻人祁发送出消息。

    默了半晌，老张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炭盆跳跃的火光映着他苍老的脸，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

    “我答应了黛芙妮，要照顾好他。”

    “我还答应了我父亲，要保护好闻人家的后人～”

    “全德，姜振东在宁市，武当山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李纯钢应允了霍奇峰提出的赌约，也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姓霍的已经在这座城市潜伏了下来。”老张说着，缓缓起身，仰望宁市下午阴沉沉的冬日天空。

    “这座城市到底怎么了？四大武圣，除开被打退的昙悲，竟然在这里聚齐了其三。”他回头，冲老王无奈苦笑。

    “我没敢和老头子说宁市的情况，生怕他一不小心背过气去。”

    “如果当初在乔安县打退昙悲的人确定是闻人祁无疑，那往最坏情况推算，此时此刻的宁市聚集了四位武圣！”

    “灭国之力的武圣，要是不小心摩擦起了争端，局面失控～”

    老王斟茶，明明一把年纪了，表情却跳脱着像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他别老张一眼说道：“你怕啥？再坏的情况，也不过死在一起。”

    老张失笑，“你我死不死有什么紧要的？我是担心这座城市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老王笑着摇头，“那我们死在他们前面？”

    “你恹恹的模样一点都不讨喜，咱俩一起生活了半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

    “李纯钢不作为，我们不是还有闻人祁吗？”

    “你怕照顾不好宁市，怕照顾不好闻人祁那臭小子，可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你就一副气馁失措的样子，张绍林，你一把年纪活狗身上去了？”

    “那个意气风发一切尽在掌握的你呢？你可是首长，如果连你都怕了，那么下面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打起精神来，我们赢面那么大，手上握着闻人祁的实验结果呢。”

    “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带着我逃课上网打游戏的口头禅？”

    老张微笑点头。

    “去特娘的鹰派三系，干碎他们！”

    ……

    傍晚时分，闻人祁打车去往新开区赴约。

    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迷迷黑，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他脸上，亮出一条时事新闻——

    两位老教授乘车离校回家，在同一个路口遭遇车祸，一死一重伤……

    车祸每天都在发生，同一个路口也可能是偶然，如果闻人祁没向老王确认到两位教授都曾出现在之前李院长给他的名单上，那他大概会只感慨世事无常。

    他站在马路边拨通了大香肠陈德东的电话，叮嘱他最近进出小心些，大香肠在电话里问了嘴他被停职的事儿，对华锐方面发了几句小牢骚。

    挂掉电话，闻人祁循着邀约者发过来的定位往约定的地点赶，不多时到达目的地，他站在天桥下给邀约者发了条“我到了”的信息，而后老神在在的等了起来。

    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新开区繁华大道，视野尽头是外观被设计成白鳍豚的宁市新水族馆，闻人祁站着等了没一会儿，一辆大G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副驾驶车窗缓缓摇下，露出静静学姐温婉娴然的笑容。

    王静静坐在副驾驶上冲他招手，笑着道：“久等了哈闻人，我收到你的消息后本来打算走出来找你的，可阿立非要开车送我过来，说也方便接你。”她说着不忘回头冲驾驶位上的男人回头微笑，笑容间溢着满满的幸福。

    驾驶位上的男人回以她宠溺一笑，缓缓摘下了墨镜。

    闻人祁看进车内，目色变得凛然！

    男人笑过后朝闻人祁看过来，闻人祁率先开口打招呼——

    “程立，好久不见。”

    程立回道：“我们之前见过？”

    两个男人隔窗对话，虽是各自声气平和，但王静静夹在其间却感觉气氛莫名的紧张，来不及多作思索，她仰身帮闻人祁打开大G后座车门，招手示意闻人祁先上车。

    而闻人祁却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窗边凝视程立，久久没出来刷过存在感的系统声音兀然回响在他脑海中——

    “闻人，他的生命迹象好怪异。”

    闻人祁动念问道：“怎么说？”

    系统滞了两个呼吸的工夫，在扫描完程立后才答：“从古武的角度来讲，人之所以是人，须得兼具精、气、神，且这三者越是盎盛，人的生命力就越强大，可本系统借着古武黑科技扫描下来，发现车里那个程立他没有精和气。”

    “在中医里，有精生血肉，气维持生命，神主导活动的说法，这三者本该相辅相生才是，可车里那个人，居然没有精和气，真是好生奇怪。”

    “无精说明血肉枯竭，断气说明人已死去，但他的神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而且比之常人更加活跃。”

    闻人祁听完系统的解释神色更凛，盯着程立问道：“你的脸还痛不痛？”

    程立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微笑道：“你在说些什么呀？”

    闻人祁不答，将目光从程立身上收回，冲学姐笑了笑后，上了大G后座。

    车子绕了一段长路，在单行道的下一个转弯口掉头，又开回了水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