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荑坐在沙发上和姜南打游戏正打得起劲，程佳蕊穿着运动装在新购置的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客厅吊顶水晶灯明晃晃的亮着，三人各自岁月静好。

    女孩儿的指节纤长白皙，生疏的操纵着手底下英雄打团，姜南在团战中切后排失败泉水观战，残局之下她的英雄血量充足，对面还活着的两人技能全交，俨然已逃不过她的普攻伤害，这波团战打完之后便能借着兵线一波推平。

    她紧张的操作着，姜南搁一旁大呼小叫，眼看就要追上去点死对面法师获得游戏胜利了，这时客厅里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听到门铃声的姜荑抬头眼前一亮，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点会来什么人，于是果断放下手机趿上拖鞋，在姜南的嚷嚷声中往门关小跑而去。

    她离开后姜南赶紧拿起她的手机，可还没来得及操作便被对面法师一套技能打死，他幽怨着目光扫向姜荑跑走的倩影，小声咕哝了一句“就不能先打完再去吗？”

    程佳蕊从跑步机上下来也打算去开门，走到一半看到姜荑已经先去了，只得站在电视幕墙前驻足。

    姜荑乐呵呵的打开电子门，打开防盗门，果然在门外看到了自家跟班。

    只是下一刻，她又注意到跟班的状态不太对劲，他穿着一身姜荑从没见他穿过的新衣服，衣服灰扑扑的还粘着点点血迹。

    闻人祁脸色苍白如纸，门扉打开之后他冲着姐姐勉强一笑，而后直愣愣栽倒。

    姜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赶忙迎上去扶住跟班。

    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栽进了姐姐温暖香馨的怀抱中，她的带着体香的柔软身体，那么容易便让闻人祁放松绷了一路的心神，那么容易，便给予了他一份安宁～

    然后，手臂失去了知觉，喉咙间不断往上冒的腥甜再也压不住，闻人祁一口死血喷出来，染红了姐姐雪白的线绒毛衣。

    “小…小七？”女孩儿的声线迟滞，旋即带着哭腔嘶声叫喊——

    “姜南！姜南你快出来！”

    屋子里的姜南和程佳蕊从她声音中听出不寻常的意味，程佳蕊随即冲奔向门关，姜南紧随其后。

    闻人祁晕倒过去前所见的最后画面，是程佳蕊慌急着从玄关口冲出。

    他又做了梦，又一次梦见了老人。

    这一次，他只以上帝视角观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他看到老人疲倦得倚着门框也能睡熟，看着他从青春时代的意气风发渐渐走向迟暮，看着他的失意与得意，看着他鞠躬尽瘁步履维艰。

    老人常年在外奔忙，手头公务繁琐，而在盛开着海棠的地方，良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守望，在岁月中不知不觉就等白了发，等佝偻了腰…

    后来他病重，躺在病床上，良人守在他床边，听他说此生不负家国，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你～听他说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独咱们俩，还是希望有下辈子～

    老人故去，灵车过街，百姓夹道十里相送。

    闻人祁的上帝视角里，看到他的音容笑貌映现于灰蒙蒙的天空，看到灵车消失的街道尽头，仿佛海棠花仍旧开如当年。

    闻人祁探出手，极力的想抓住那街道尽头的海棠花，就在将要触碰到那抹洁白时，身周光影流转，跌入了梦境里的未知时空。

    梦境里响起悲泣声，似乎很近似乎很远，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侧目，却只看见了漫天飞来如蝗虫般密密麻麻的核弹头…

    梦魇千重，血与火交织，深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梦里想要喊出自己需要光，可任他怎么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然而，梦境里终究出现了光，从窗口投映进来的光。

    闻人祁借着光回过神来时，时空乱流已经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了那间老人生命最后时刻呆过的病房里。

    窗帘被吹动，风送来几许花香。

    病床的床单被罩显然才被打理过，整洁铺陈在床面。

    床的正中心，一朵海棠压着信纸，仿佛穿越过漫长时空，静待他来拆开。

    他走近，拈起海棠花，打开火漆信封，抖出油墨未干的泛黄信件。

    信上的字体清正，每一处笔锋都满溢着难言的风骨，闻人祁观之如观腊梅。

    信里只有简简单单两句话，一句是难酬蹈海亦英雄，另外一句则是勉励——

    岷山但有千里雪，且将雄步从头越。

    闻人祁阅信微笑，将海棠花别上衣襟。

    梦里的哭声近了，他哼起了喜爱的歌儿～

    “走你所走的长路，这样的爱你呀～～”

    ……“与你相遇，一生清澈，如你年轻的脸～～”

    ……

    卧室大床上，闻人祁突然诈尸般的坐了起来。

    一旁低声啜泣的荑猫猫被他吓了一跳，懵懵着目光打量他片刻，而后浅低的啜泣变作哭喊——

    “哇——”

    闻人祁没好气的捂着耳朵侧眼瞧了瞧荑猫猫，一反拳落在了她发丝柔滑的头顶。

    男人苍白着仍旧毫无血色的面容，右手一扬一收，有气无力的喊了句“收声！”

    “嚎个锤子嚎！我人都还没死你就搁这儿哭丧，不准哭！”

    荑猫猫眨巴眨巴眸子，小嘴瘪得可怜巴巴。

    闻人祁咳了两下，看着姐姐忍俊不禁，冲她伸开了双臂。

    程佳蕊端着热水拿着止痛药开门进来，恰好看到姜荑投入闻人祁的怀抱～

    “抱一个，跟班没事，跟班是铁打的跟班～”闻人祁声音沙哑，姜荑把眼泪抹在了他肩头。

    “小七，你这又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吐血，姐姐心里好害怕～”

    “没怎么，在外面和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而已。”

    “打架？怎么会打起来的？你不是去水族馆玩了吗？”

    “别提了，在水族馆里碰上个二b，我说吃鱼清蒸好，他非和我犟，说红烧更好，我一时气不过就打起来了。”

    闻人祁蹩脚的借口落在姜荑耳中，使得她挣开他的怀抱，定定注视着他。

    姜荑并不好骗，许多事情，她只是明白她的小七不愿意说。

    他们两小无猜，往往闻人祁只要骗她，便有着不得不将某些东西独自背负的理由。

    闻人祁被她审视般的目光盯得不自然，心里正琢磨着另外编个好点的理由哄姐姐之间，姐姐却展颜一笑。

    “那你打赢了没？”她问。

    这次，换作闻人祁盯她，盯得满脸的难以置信。

    “鱼当然是清蒸好吃啦，打得好！这种喜欢红烧的二b就是欠揍！”她说着，扬了扬一看就不存在杀伤力的粉拳。

    程佳蕊默默走近，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把温水递给闻人祁。

    姜南倚在门框边，看着自己的傻妹妹无奈摇头。他给闻人祁检查过，知道他受了内伤，身体里有没散完的怪异劲力。

    闻人祁接过程佳蕊递来的水喝过一口，自得的拍着胸脯道：“当然打赢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姜荑微笑，夸奖了一句：“是呀是呀，你可是姐姐的跟班，一顿吃几个小朋友的跟班！”

    一顿吃几个小朋友…呣，闻人祁表示自己口味没那么重。

    探手抚摸荑猫头，他道：“说得我都饿了，有没有点剩菜剩饭啥的打发跟班两口？”

    “有的有的。”姜荑听他说饿，不假思索应着起身。

    她走到门边时，姜南冲她啧啧摇头，她的眸色骤冷，拎住姜南的耳朵便往外面拉。

    卧室里，程佳蕊见姜南姜荑离开，糯声问道：“闻人，他们给你热菜去了，你想不想安静的躺会儿？”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好和他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可说出口来却变了番味道，就像在征求闻人祁的意见，想要待在他的身边～

    闻人祁摇头，示意程佳蕊去靠窗软椅那边坐。

    程佳蕊见他没让自己走，没来由的心里一松，走到软椅旁才一落座，便听到床上的男人问——

    “坏婆娘，程立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