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祁越看越失神，胸腔里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头，令他不由得眼眶发涩～

    他是男儿，自有血性，故而便理所当然的会为很多东西感动，可以是友情，可以是亲情，可以是母亲自小冷脸相待却从未放弃过他，可以是王琛谭秃大香肠他们贱人贱相却志趣相投。

    不过对于男儿而言，气短情长毕竟小道，真正能让他们深深触动的，更多还是不屈与反抗，是明知不可而为之…是大道青天，是天理昭昭人间沧桑。

    如果说有那么两个人，让闻人祁一看到就情不自禁的感动，那只会是他和他——

    人间正道是沧桑的他，和难酬蹈海亦英雄的他。

    他吊着不方便的左手，努力把脚踮高，不顾衣服早上才换过，拿健康的右手握卷衣袖，细心擦拭起匾框像上的灰来。

    闻人祁擦得正认真之际，大书房里，突兀的话音响起——

    “你擦它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闻人祁动作一抖，他放下踮起的脚站稳，侧头看向书房东北角檐上安装的播音器。

    这只播音器让闻人祁忆回高中岁月，那时候学校里发布升旗跑操之类的通知，便是通过每间教室里都有的播音器。

    播音器里声音的主人知道自己在擦匾框像…难道此时此刻，他正在通过监控设备观察着我吗？闻人祁思忖片刻，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正被人监视着，他冲播音器做了个十分不雅的动作——

    小院另一间房，花甲老人目视监控影像，随手端起手边热茶撇开浮叶，正待美美抿上一口，而下一刻他看到监控影像里闻人祁的举动，差点没被呛得背过气去。

    闻人祁对着播音器比了个中指。

    “小子，你这素质有待提高呀。”

    听到播音器里再次传出声音，闻人祁皱眉。

    确定无误了，自己可不就是正被人监视着吗？

    “你是谁？”他冲播音器问道。

    “播音器”对他的发问不作回答，重新把话题引回了匾框像上——

    “那些画框用不着打扫，这里不常有人来，你走之后，他们还是会落灰的。”

    经“播音器”这么一引导，闻人祁暂且放下了对他身份的好奇，转而看回匾框像。

    画像上老人的笑容和蔼，和梦里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闻人祁凝视，反问：“因为还会落灰，所以就不擦了吗？”

    因为还会落灰，所以就不擦了吗～

    老人端杯的手一顿，怔然。

    那块匾框像上的老人，他曾和另外一位老人一起，想要把华夏这块匾框像擦拭得干干净净，为万世开太平，让后人沐浴恒久的阳光，再不落灰～

    可惜后人没出息，没把他们的事业继往开来，导致华夏人间一遍又一遍的落灰～

    当年户牍腐蛀，而今武人成乱…

    不同的时代，总出现相同的问题，坏人层出不穷，总想世世传家～

    历史周而复始，人类似乎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某种怪圈。

    老人放下茶杯，说道：“可是你伤了手，踮起脚来也擦不干净它的。”

    “谁说擦不干净？”闻人祁不信这个邪，御炁，贯足。

    他的身体慢慢浮起持平匾框像，卷掖衣袖大开大合的擦拭起来。

    “如果因为没人管理而导致它落灰，那为何不派人来管？”

    “或是觉得这座深山老林里的院子不重要？所以置之不理？”

    “我倒觉得，这世上行不通的许多事情，并非真的不能，也许只是不愿罢了。”

    闻人祁边擦边说，待到话音落下，已经把匾框像擦了个干净。

    书房外面投进天光，匾框像正对窗户，它被闻人祁擦干净后，底末那句“难酬蹈海亦英雄”，经天光一照分外刺眼。

    看多了尘灰覆落的老人，通过监控看着匾框像，一时间心绪难明。

    过了许久，他复开口：“匾框像上的灰尘确实容易擦，可世事艰难，总有你擦不去的灰尘。”

    “你想说什么？”闻人祁转头问。

    “前几天在宁市奥体中心，你擦干净灰尘了吗？”

    “那场爆炸，是谁绑了你的姐姐？是谁打出了那道炁箭？”

    “更远一些，川溪区针对程家小姐的围猎，你轰飞的光头是谁？那个拖刀的强大武人又是谁？”

    “还有南科大六楼实验室，附着在电镜上的武圣炁从何而来？甚至乔安县…”

    “千丈大的金佛，穿空的沙石龙卷…”老人说到这里，被闻人祁怒吼式的质问打断——

    “你究竟是谁？！”

    气氛凝滞，冷风吹窗入户，把窗帘掀出“哗哗”声。

    “我是谁…“老人顿了顿：“对你很重要吗？”

    “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明知道我在看着你，还御炁悬身，展示你的古武本事？”

    “你是在宣示武威吗？想以此警告我不要乱来？可在我眼里，你分明是在恐惧！你有太多东西不敢面对。”

    “如果今天，我托的不是程佳蕊而是其他什么人，你敢不敢跟他/她进山，然后等人接你过来这座小院？”

    “我不敢！”闻人祁回答得干脆利落。

    “正因为我不敢！所以我才问你是谁！”

    “你说我是在恐惧，难道我不该恐惧吗？”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不妨先告诉我，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青年，怎么突然就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你知道奥体中心的炁箭，知道南科大实验室里的武圣炁，知道川溪围猎，甚至知道乔安！”

    “你这副手眼通天的样子，我猜想你应该能量不小，所以！我想请你回答我，为什么我一直在孤军奋战！”

    “乔安县也好，川溪区的围猎也好，奥体中心也好，为什么只有我顶在前面？为什么从来孤立无援？！”

    “为什么…宁愿眼睁睁看着我一次次拿命去拼，也不愿意下场帮帮手？”

    “你说我恐惧，说我不敢面对，你倒是给我不恐惧的理由呀？你凭什么要求我敢于直面！”

    “那些对普通人生杀予夺的武人，他们作恶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们草芥人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