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的秘书领着闻人祁办好通行证送他到大门口，两人道别时他代陶小俊向闻人祁道了歉。

    “眼下前线吃紧，咱基地的技术团队都被派去了东边战场，没人帮忙搭手，你这些天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忙，辛苦了。”

    “你的辛勤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至于陶小俊那些混账话…他最近心情不好，将军已经关他禁闭了，闻人工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闻人祁没有关注陶小俊受不受处罚的问题，他敏锐的捕捉到秘书话里的某些信息，疑惑问道：“前线吃紧？东边打起来了吗？”

    秘书点头，又摇头苦笑，“闻人工待会儿要去镇上，等你去看看就明白了，这次迪维尔的攻势相当猛烈，咱们在这边维和多年，都很少见到他们如此凶悍过。”

    闻人祁听完皱眉，下意识就想回去继续工作，可一想到自己在单兵外骨骼方面的了解十分匮乏，回去对着图纸发呆也无济于事，便姑且先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把我们华锐的图纸都弄得差不多了，唯独剩个单兵外骨骼板块，由于这方面的了解比较匮乏，暂时遇到了技术难题，恰好之前负责这个板块工件研发的两位老教授不幸过世，那边只能现联系专家帮忙讲解，所以进度就搁置下来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外出。”

    秘书微微一笑，拍着闻人祁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既然你们华锐派了你来，我们就无条件相信你，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遇到问题解决了就行。”

    闻人祁被他说得有些歉疚，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送，转身朝基地外走去。

    步行过一段五公里多的长路，循着手机导航走了大约四十分钟，闻人祁才总算见到些人烟。

    这是一条沙灰垒成的土路，路面坑坑洼洼基本没什么车辆往来，路两旁耕地早已荒废，野草疯长掩住了地里的庄稼。路上稀稀疏疏走着些形色憔悴的本地人，老幼相携既蹒跚又麻木，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们孱弱的身子吹飞，路两旁的杂草地里还有妇女带着小孩子挖草根野菜。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闻人祁盯着热辣辣的日头走过一座旧木桥时，身后传来几声喇叭声，他回头看去，看到两辆与土路显得格格不入的崭新中型货车轰鸣着引擎驶来，车尾卷起黄沙滚滚，转眼已至近前。

    恰在这时，一个正在和妈妈挖野菜的小孩子拎着脏兮兮的布袋突然冲上木桥，穿过土路朝另一边跑去！

    哔—哔哔——

    货车喇叭声忽而急促，司机刹车不及，在木桥上滑拖出长长的胎印，小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呆在了原地，走远的一对爷孙无神回头…

    两辆货车呼啸着转眼远去，留下木桥上漫天的黄土飞灰。

    一身野战部队军装的闻人祁像拎小鸡崽似的拎着小孩儿从天而落，待他扇着手扇去吹得满口都是的泥灰低头看去，看到小孩儿已经被吓得瘫倒，胯间失禁出一小片湿痕…

    他拎着的脏布袋掉在地上，洒翻出发黄的陈米。

    小孩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吵得人心烦，他的母亲几个箭步从野地里窜上木桥，出乎闻人祁意料的是，她跑过来以后并没有马上扶起孩子，而是将着又老又皱的双手把混杂在灰土里的大米一捧一捧捧回布袋。

    闻人祁留意到了她的手，于是皱眉。他实在很难想象，眼前这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母亲，怎会有那么一双满是老茧、皮肤皱而干的手。

    她如奉珍宝般把米袋弄好，回到孩子身旁，不顾孩子哭喊，操着闻人祁听不懂的方言凶狠打骂，把小孩拖出木桥一脚踢下斜坡继续挖野菜，整个过程甚至懒得看闻人祁一眼，更别提什么感恩道谢。

    闻人祁将视线从母子身上收回，转而瞥向桥那头的爷孙，隔着木桥远远地和同样拎着布袋的老人对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浑浊、空洞、一潭死水…根本找不见丝毫神采的光～

    老人很快挪开了视线，牵着孙子蹒跚走远。

    闻人祁复行前路。

    傍晚，他在夕阳余晖中进了城镇。

    而城镇之所以被称作城镇，也不过是这里聚居的人多些，镇上有华国修建的废弃军需仓库罢了。

    围绕着占地极广的军需仓库，镇上路况好了不少，沥青路以仓库为核心向外延伸，沿路两旁建起许多造工粗劣的砖房，这便是城镇的大致面貌。

    今时今日的东蒂汶，由华国与阿美莉卡共同扶持起来的本土政府设都于阿伊莱乌和阿伊纳罗县交界，帝力属于边荒地区，全县境内只有东边五十多公里外才有座像样的城市，至于闻人祁来到的萨贾瓦镇，则只能算作c3基地的转运交通枢纽而已。

    一个几十年前险些在武人凶威下灭国的小国家，经过那次尸山血海的屠杀后苟延残喘，在恐怖主义的阴霾下民不聊生，在无尽的黑暗中仰人鼻息艰难度日，根本看不见未来在何方～

    闻人祁走过、看过、见识过，在一双双麻木不仁的眼睛注视下找到军需仓库附近，在这里重见程佳蕊。

    他是在仓库东边的活动板棚里看到她的，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带着随从程雪和飞机大炮兄弟给当地人派发大米。

    从东边前线撤下来的伤兵经由萨贾瓦镇中转，轻伤的送去帝力县城修养，伤重的送去c3基地乘运载机回国，闻人祁走进铁皮搭起的板棚时，第一眼见到的还是乌泱泱一片人头。

    排队来领大米的当地百姓、穿行在伤兵堆里的护士、还有各种戴着红旗臂章的后勤工作人员…板棚内尽管人头攒动，却泾渭般分出区域分明，华国的工作人员、甚至是伤兵们，尽管劳累伤痛依旧精神饱满，伤得不那么重的大兵们甚至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闲聊，而本地排队领大米的百姓，则一个个目光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飞机大炮领着闻人祁穿过人群来到程佳蕊身旁，正在忙碌的她只简单朝闻人祁点了点头，两相无言，她又继续忙起了手头上的事。

    闻人祁看着她熟练的从米缸里舀出陈旧发黄的大米，瓢瓢倒进一个个旧布袋递给前来领大米的当地百姓，忽地回想起过来路上曾见到的爷孙和母子，不禁心叹。

    晚上八点，闻人祁跟着飞机大炮兄弟离开了板棚。他们说隔壁家的哥哥在前线战死了，家里只剩下寡母弱媳，得去帮忙料理后事。

    摸黑走了不多久，三人来到飞机大炮家里，闻人祁刚一进门便得到了飞机大炮妈妈的热情接待，老妇人操着不太熟练的华文，一口一个长官的对他嘘寒问暖，问他吃过晚饭没，非要给他煮粉条吃。

    盛情难却加之肚子确实有点饿，闻人祁在飞机大炮家里吃了碗粉条。

    吃完东西坐了没半个小时，飞机说去隔壁看看，闻人祁左右无事，便跟过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