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从军那会儿，认识一个带新兵的班长。”

    “是个很严厉的人，那时候我们新兵进来刚开始受训，对许多规矩纪律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一般情况下新兵被纠察抓住，各班的班长都愿意跑去保人，唯独当时我在的那个班的班长，他把手册一发纪律一交代，就对我们不管不问，搞得我们班的人一旦被纠察抓了只能咬着牙担下各种处罚。”陶小俊说着，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他的苦笑沉湎摇头不见对他口中的班长有所抱怨，倒是说着说着笑得温醇。

    “因为他对我们班放养的缘故，我们经常犯在纠察的手上，一来二去次数多了，连纠察队那边都看不下去，跑来找班长帮我们说情，但是班长呢？你们肯定想不到他当时是怎么处理的，他不仅不给面子，还把跑来找他的纠察队长臭骂一顿…”

    闻人祁听到这里，出言评价道：“虽然我不了解军队，但你们这班长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跪在地上的陶小俊回头冲他一笑，继续说起了他的故事：“后来我们知道班长不会替我们出头，所以在军容风纪上格外小心谨慎，大家偷偷在背后骂着他苦b度日，想着等过了新兵期就能脱离他的魔爪，时间过得很快，等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营队分配，编制下来一看，他居然又是我们的连长。”

    闻人祁一乐，借着陶小俊的话说道：“敢情你们还脱不开他的魔爪了？”

    陶小俊不答，话锋一转：“那年我才二十岁，人生第一次上前线…”他转头一指山下，“闻人祁，你是很厉害的武人，想必这辈子也直观体会不来战争的残酷。”

    “这里原本也属于后方，山下有一座实验室，那年代威尔打过来，我们为了掩护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撤退，就地挖战壕，在前面不到五里的地方和他们打起了阵地战。”

    “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几千人端着枪窝在战壕里，天上哨机一响就要起来警戒，身边的战友一波接一波的换，最凄惨的那两个月，睁开眼睛看到的全是硝烟，不时会有断手断脚炸飞进战壕落在谁的头上，风一吹来，满鼻子都是刺鼻的人肉焦臭味…”

    程佳蕊抿唇不忍，闻人祁肃然起敬。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终究完成了任务，成功掩护实验室退走，战争接近尾声，需要有部队负责断后，当时我们连很幸运没被抽到，结果出来的那天大家松了口气，苦战半年下来，没牺牲的战友们个个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闻人祁听他的语气不那么对劲，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那个连长主动请缨断后？”

    陶小俊摇头，突然就红了眼眶～

    “那天以后，他不再是我们的连长。”

    “那个大傻b没有拖累我们，他申请调动，去了留下来断后的那个营队！”

    闻人祁脸色微变。

    “他调走的时候，连消息都没通知我们，我们撤到了大后方才知道，我们连的连长换了人。”

    “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他可以不调走，即便是调走，那天他也不该冲上来救人！”

    “我更不该违反规定，偷偷离队去见我在这边谈的女朋友！”

    陶小俊哭了，铁血军人，潸然泪下。

    他话里的信息，足够让闻人祁品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板坚实的大好男儿，佝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闻人祁，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大院里长大。”

    “他真的特别优秀，c3基地三万多兵，部队里各种考核，他能拿近半的奖项津贴！”

    “他那样的人，如果活着，活到今天！他能爬到哪一步？”

    “他因我犯的错而死，大好年华留在过去，他家里很有背景，可笑当年，我还以为他家里会收拾我！”

    “没有，都没有…后来他爸爸见了我一面什么都没说，只拍着我的肩膀叮嘱我，好好做一个人民子弟兵！”

    “你知道之前基地降的半旗默哀谁吗？默哀他的父亲和弟弟！”

    “他们一家子全都没了，他的弟弟和父亲…牺牲…牺牲在了马德里！”

    闻人祁咽了口唾沫，唾液滑过喉咙，像是吞了颗玻璃珠。

    闻人祁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转身拔腿跑远。

    ……

    临近十二月末，位处北半球的宁市完全进入寒冬。

    因为下着冻雨的缘故，室外街道泞泞，即便在最繁华的市中心，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盛光大厦前的红绿灯口，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把映在湿漉漉街面上的霓虹碾碎，酒红色保时捷从地下车库驶出，很快行远消失在车流中，他端着高脚杯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视线捕捉不到保时捷车影了，才揉揉眉心收回目光。

    身材窈窕的生活秘书提着西服在角落里耐心等候，他走到酒柜旁放下杯子，随手抓起搁在一旁的西铁城名表戴上，然后背对生活秘书舒展臂膀。

    他简单的动作很容易便能让秘书会意，不需要作太多思索，秘书提着熨得一丝不苟的西服走上前来，走近过程中不忘冲门外招手。

    早就候在外面的保姆蜂拥而至，簇着他来到全身镜前，配合秘书解下他披着的浴袍，伺候他把西装穿戴整齐。

    镜子里的男人背头后梳，名贵发蜡抹得头顶油光透亮，剪裁得当的蓝色西服衬得他神采奕奕，人到中年有了阅历的沉淀，使得他身上那股子儒雅气质更显厚重，尽管他的面貌并不算出众，但凭着气场的加持，相信即便置身人潮他也足够鹤立鸡群。

    对着镜子理了理袖口，让白色衬衫的袖子往外露出小半截，再搭配上一枚精致的胸针，这套价值不菲的定制西服便算穿戴完毕，生活秘书适时把响着来电铃声的手机递给他，他接过低头看了看，接通。

    对于他们这个层面的人而言，寒暄着实是件无聊至极的事情，可开口如果只有利益生意的话，又未免太过庸俗，所以他对着电话耐心把寒暄进行着，用他经营名利场所攒来的经验走着无趣的流程，好让待会儿互相第一次接触的饭局不至于因生分而尴尬。

    走出卧室的时候，派出去办事的保镖已经等在这里。

    看到他出来，保镖攥着文件袋快步走来，恰如其分的在他落座沙发时陪侍身旁，保镖毕恭毕敬的递上文件袋，由生活秘书接过打开，智能管家适时启动留声机，播放他费尽心思淘来的老唱片。

    房间里音乐悠扬，他接过秘书递到眼前的资料，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笑，放下文件，右手指节规律的在茶几上敲动。

    “我还以为何方神圣，原来是个小瘪三。”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话里则是浓浓的讥嘲，仿佛文件上的某人，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语毕起身，赴局邀约，下得楼来，已经前呼后拥。

    ……